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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护、墨玉一行劫走真娘和王落落,辗转来到长安西城的馆邸,已是黄昏,
真娘这两天惊吓过度,虎口脱险,恍然若在梦中,坐在叶护的马背上,依偎着叶护坚实的胸膛,他男子汉的清香浸渍着她,她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被叶护太子救下了,然而,想到安禄山的凶险,她仍然心有余悸,不无担忧地问:“叶护,若那安禄山回头找人,皇上会不会派禁卫军全城搜捕?”
叶护略微沉思,微笑道:“我想暂时不会,安禄山昨晚挨了我一剑,今天又差点被墨玉的铁链打昏,已然是惊弓之鸟,而且,我和部下都是汉人打扮,他们怎能识破我的身份?大唐一向尊重来长安的外国友人,不会轻易搜查到我的府邸”。
真娘嫣然一笑,如释重负,猛然看到墨玉,墨玉也嫣然一笑,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真娘才发觉墨玉竟然出落成了一个美人儿,唇红齿白,脸蛋生动的若春风里盛开的黑牡丹,笑的时候,一口洁白的牙齿越发迷人。真娘凭直觉,发现墨玉看叶护时,黑宝石般的眼珠流转的神采里有种很特别的情谊。
叶护几个刚到馆邸门口,守护馆邸的侍卫,立即拉开大门。
叶护勒住马缰,纵身下马,然后张开双臂将真娘从马上抱下来,真娘落地,伸个懒腰,笑笑,说:“想不到真娘因祸得福,可以自由自在了。”完全不像个落难的大家闺秀,却像一个山谷里跑出来的牧羊女,天真浪漫。
两人手牵着手走进府邸,墨玉也忙扶着王落落下马。
几个侍从扶着受伤的丫鬟小惠和彩霞缓缓走进官邸。
墨玉、吉辍、阿鹰几个因为顺利完成任务,也异常开心,嚷嚷着晚上要好好喝一杯。
真娘新奇地走进叶护的馆邸,只见馆邸布局和谐完美,有宫廷建筑的雍容华贵,也融入了闲云野鹤生活的淡雅、多姿。园子宽敞别致,楼阁亭榭,山水环绕,一条弯弯的溪水缓缓流向一个清澈见底的人工湖,湖中停着一艘小船,湖畔梅树成荫,梅花随风缓缓飘落,清香袭人。这里像是一座小型的皇家宫苑,果然不是一般钟鸣鼎食之家可比拟的。但里面的侍从却个个显得懒散自在,做事不慌不忙,彼此和气。叶护太子一进府,几十个侍从列队恭候问安。
墨玉安顿好车马,嘱咐几个女侍去膳食房帮忙准备酒菜,又将小惠、彩霞安置妥当,传馆医给她俩治伤,派一个女侍专门照顾。以前是侍候人,现在被人侍候,两个小丫鬟喜笑颜开。
叶护将两位姑娘带到自己的书房休息,几个端茶倒水的回纥侍女鱼贯而入,好奇地打量着真娘和王落落,惊为天人。
环视书房,真娘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叶护太子的书房里竟然有那么多古经典籍,桌子上,还有叶护太子写的字,更是笔走龙蛇,遒劲如苍松,很多都是著名诗人的诗词。猜他在习唐诗,会心一笑。顺手拿起一张纸,轻声念道:“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叶护微笑说:“这是李白的送友人,我自幼喜欢大唐的文化,从七八岁开始,
,每年都有几个月客居长安,后来进了太学,几乎成了大唐的子民,每年回国两次探望父汗,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长安,顺便也替父汗监管长安和回纥的丝绸、马匹贸易,空闲就练练字。”
真娘委婉含蓄地笑,心想,一个堂堂回纥太子竟然如此对中原文化痴迷,真是难得。王落落对诗书不感兴趣,就驻足在一幅回纥美少女的画像面前,细细观摩。
真娘饶有兴致地问叶护,太学里面的留学生都读些什么书,叶护太子一一作答,虽然所读书籍和民间书院差不多,但太学的学生有着大唐最博学的翰林学士做老师,和世界上最丰富的藏书,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却是一般书院无法比拟的。正闲聊着,墨玉走进来,吩咐真娘和王落落沐浴更衣,然后去吉祥殿用餐。
几个回纥侍女服侍真娘和王落落,来到一个粉墙黛瓦的阁楼。
真娘刚沐浴梳洗完毕,一个侍从风尘仆仆回来报告叶护,已将真娘和王姑娘的下落分别告诉了他们的家人,真娘走出来,微笑着说:“这样也好,父母得知我
脱离虎口,虽然依旧会为我担心,至少不会那么痛不欲生了。”
报信侍从多嘴地说:“令祖父大人原本昏迷了两天两夜,都打算料理后事了,
听到姑娘平安的喜讯竟然神奇地苏醒了过来。”
真娘着急道:“你说我祖父昏迷了两天两夜,他醒来可好?”
侍从说:“醒来脸色惨白,笑容满面,然后……”
真娘问:“然后说了些什么吗?”
侍从没心没肺地如实转告:“然后又昏迷了过去。”
真娘心急如焚,额头涔出冷汗,就要找人备马,立即回家探望祖父,叶护拦住,理智地劝说:“你若回去,你祖父醒来,也会担心地再次昏迷,想想你的父母、洛阳的兄长,还有在深宫为你担惊受怕的姐姐。他们都会因为你的再次出现,遭受连累,失去现在平静幸福的生活。”
真娘冷静下来,泪盈于睫,轻轻拭泪,坐了下来,休息片刻。
叶护携真娘、王落落一起去餐厅用膳。
面对一桌美味佳肴,真娘却没有食欲,王落落也面无喜色。
叶护分别给真娘和王落落夹菜,说:“真娘,王姑娘,这几日你们受了惊吓,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一个比一个瘦,所以,今天晚上就多吃点,滋补下身体。”
真娘蹙眉道:“我吃不下,想到年迈的祖父一病不起,父母亲伤心欲绝,我的心就若有几只蚂蚁噬咬。”
王落落淡淡地附和说:“是啊,我离开家时,家里人也都伤心落泪了。”
叶护安慰道:“先吃饭,待吃好饭,我让墨玉再去府上探探。”
叶护为真娘切了块马肉,放进她面前的餐盘,体贴地说:“尝尝,马肉很鲜美,我特地叮嘱厨房做到七分熟,这样肯定就适合你的口味了。”
真娘看那马肉只是表面熟透,肉的纹路里还浸着血渍,含笑摇头说:“殿下,我吃不下。”
叶护笑道:“我刚来长安时也吃不惯汉人的东西,慢慢地,我也喜欢长安的食物了,天下之大,美食万千,要勇敢尝试嘛,这样生活才会多姿多彩!”
说着将马肉用筷子夹起,轻轻放到真娘的唇边,真娘眯起眼睛,
乖巧地张开口,慢慢地咀嚼,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甜,赞道:“还不错,
别有一番西域风情。”
王落落见真娘和叶护如胶似膝,说起了风凉话来:“咱们若去了范阳,说不定现在的晚宴会更风光。”
真娘的笑容僵住了,惊奇地问:“姐姐,你真的乐意到范阳去?”
王落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的笑容神秘而纠结,墨玉不屑地瞟了眼王落落。
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真娘分别给叶护和墨玉敬酒。憨厚的吉辍哼哼着说:“两位神仙姐姐,救你俩,我也是有功的,怎么不敬我呀?”叶护笑道:“是呀,是该谢你这个大块头,安禄山看见你就怕了,安禄山体重三百多斤,你也有三百多斤,不过,安禄山那三百多斤啊,笨得像头怀孕的母猪,骑马都要两个鞍子,前面一个鞍子放肚皮,后面一个鞍子放屁股,而你吉辍却是机动灵活,出手不凡,一个铁锤就能抵挡千军万马。”众人笑声不绝,王落落也抿嘴而笑,起身和真娘一起向吉辍敬酒,阿鹰笑道:“可惜吉辍脑筋迟钝了些,若有墨玉那么聪明,就更有万夫莫挡之勇了。”
墨玉嫣然一笑,吉辍白了眼阿鹰,没好气地说:“我头大,脑子多,怎么会比你傻?”
真娘见叶护和几个随从你一言,我一语,煞是有趣。虽为主仆,更像朋友,
心中的忧虑减轻了大半,随着他们一起笑起来。
晚膳后,真娘和王落落各自住进了墨玉安排的房间。
真娘坐在床边,正在遐思,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就去开门,是叶护和阿鹰,
阿鹰抱着一个木盒子走进来,将木盒子放在桌子上,微笑着退下。
叶护将木盒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造型精美的唐三彩,叶护将唐三彩放在桌子上,微笑说:“这件唐三彩骆驼载胡人演奏佣,是广平王李俶送我的生日礼物。”
真娘说:“怪不得,这么精美的唐三彩只有宫中才有。”
真娘微笑着伸手抚摸骆驼光滑的脑袋,仔细鉴赏,这个唐三彩以蓝、白、绿为主,昂头阔步的骆驼背上有五人组成的乐舞队,四个惟妙惟肖、形态各异的乐工分坐两侧演奏,中间驼峰上一位胡人在美妙的音乐中翩跹起舞。
叶护凝视着真娘,柔声问:
“喜欢吗?这个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劫后重生,就收下这个唐三彩做纪念吧。”
真娘感动地看着叶护,心中涌起甜蜜的温泉,娇嗔:“你老是送我礼物,我可没什么礼物回送你呢。”
叶护扬眉,深情地看着真娘,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嘴唇上,哈了下气,微笑着说:“每天可以看见你,就是萨满神送给我的最好礼物了。”
真娘莞尔一笑,娇声说:“我也是,每天可以看见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叶护凝视着真娘,轻声说:“我看到了你瞳孔里的自己,一个很快乐很幸福的自己。”
真娘莞尔,叶护微笑问:“真娘,听说你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可否给本王跳个胡旋舞?”
真娘娇羞,微笑颔首说:“不妨到门外的梅花树旁,借着月光,跳得会更自然。”
叶护当即吩咐侍女弹奏胡琴,缓步到门廊外盛开的梅树边,真娘嫣然一笑,宛若
梅花绽放的瞬间,曼妙的舞姿随着流畅的琴声美轮美奂,
琴瑟和鸣,真娘一边若蝴蝶翩跹起舞,一边吟唱:“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歌声优美绝伦,余音绕梁,叶护听得如痴如醉,一曲结束。叶护
一边鼓掌,一边赞叹:“好,唱得比大明宫的李龟年还要动听”。
吉辍、墨玉、阿鹰、王落落和几个内侍也被歌声吸引,墨玉敲门进来,阿鹰几个
也笑嘻嘻地溜进来。
真娘莞尔一笑,缓缓停下来,轻启朱唇说:“这是李白在醉酒中写的清平调,一个风情月朗的夜晚,当今圣上和贵妃娘娘月下共赏牡丹,忽然有了兴致,
一边喝着西凉州进贡的葡萄美酒,一边命令翰林学士李白作词,李白就在半醉半醒中,笔走龙蛇,在金花笺纸上潇潇洒洒写下了这注定会风流千古的歌词。”
墨玉心有遗憾地说:“可惜这是初春,再过些时日,有牡丹花开就好了。”
叶护太子说:“真娘在,不比那牡丹花开吗?”
真娘笑了,香腮绯红。
墨玉晶莹的眼神黯淡下来。
王落落察觉到墨玉微妙的表情变化,朗声说:“真娘,你跳舞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好似风吹牡丹,姐姐也在孔雀妹妹面前开下屏,班门弄斧一下。”
真娘含蓄地歉笑:“多谢姐姐谬赞,也让妹妹一饱眼福,欣赏下姐姐的功夫。”
众人叫好,热烈鼓掌,月光皎洁,王落落边舞边歌,若星星时隐时现,又若天女飘然预飞。歌声珠圆玉润,溢满痴情和相思之苦。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如罗帷?”
月光里,真娘分明看到王落落眼角的泪珠。
这是李白写的一首闺情诗,写的是一位秦地少妇面对阳春风光,越发思念丈夫。
真娘想到《子夜四时歌》里的春歌,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见那王落落歌毕,泪光闪闪,罗裳随着落花飞扬,又联想到她今天对墨玉搭救她的反常态度,心想:“莫非王落落有心爱之人在范阳?这心爱之人自然不会是母猪一般的安禄山,定是位负心的将军或者文官,王落落才怀着一颗赴死之心自我作践?”
笙歌绕梁,舞姿翩跹,几个年轻人正沉浸在久违的快乐中,
,忽然广平王派人来报,叶护走上前,见是常来叶护府邸送信的小顺子,
小顺子像往常一样奉李俶之命,来邀请叶护太子去崇仁坊的绿荫场击
鞠,临走付在叶护耳边笑嘻嘻地说:“明天一早务必前往”。
叶护猜测,李俶的这次击鞠之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莫非有重大机密事要相商。
叶护见天色不早,命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用完早膳,叶护不敢怠慢,命令墨玉、阿鹰守卫好府邸,保护真娘和王落落的安全。然后,带着吉辍和几个随从拨马而去
广阔的绿荫场,远远地看见广平王李俶和儿子李适父子,苏发也正策马
赶来。苏发是皇宫禁卫军的一名军官,相貌英俊,血气方刚,和李俶关系交情深厚,也是亲密的马球友。
李适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儿已经很高,同他的父亲李俶一样生得龙章凤姿,
小小年纪球技已很精湛。
叶护勒马停驻在鞠场,迎风喊道:“王爷,怎么少一个人啊?”
李俶道:“我们几个先玩,另一个球友马上到。”
“开始!”李适调皮地举起球杖打飞彩色的马球,叶护一向喜欢逗李适玩,于是
一边举杖接球,一边微笑着说:“适儿,叔叔给你表演个高难度的动作”。说着,敏捷地侧身转动臂膀,将整个魁梧的身体俯到马肚皮下,电石火花间,马球迎击打出,球杖忽合忽离,李适眼尖手快,毫不示弱,正打得热烈,忽见一名女子骑着一匹白马冲进球场,这女子看起来约十六七岁年纪,眼窝深深,深蓝若海水般的大眼睛灵光闪动,高高的鼻梁,头发黄灿灿若金丝绒,打着漂亮的发髻,额前的刘海略微有些卷,发髻上缠着白色的丝带,丝带飘扬在肩头,看起来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这女子从容镇定,面带微笑,像海风一样烂漫,那么漫不经心,微笑着抬眼瞧着彩色的马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却在眼花缭乱中瞅准时机突然举起球杖,击发彩球,
彩球神奇地飞成一个美丽的抛物线,恰恰落入鞠洞中,很是奇妙地胜了一局。
李适和苏发欢腾雀跃,同时喝彩起来。“好球,好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