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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过后,潭城开始进入一年的寒冷时节,天空时不时悬挂厚重铅云,北风呼啸,温度一直在几摄氏度徘徊。
葱茏青山披上墨绿外衣,雅恩医院内的花开似锦亦敌不过寒冬肃杀,纷纷落败,仅余几株耷拉着头的黄色菊花,视线所能及的地方,均无可避免的染上寒意。室内开了空调,玻璃窗上结出一层白霜,负手立在窗畔的男子眉目雅静,两侧颧骨高耸,身形瘦削,越发显得眼深鼻挺,孤冷得好像一株独自立在悬崖峭壁的松柏。
嘀嗒,嘀嗒,仪器发出具有节奏感的声音,除开它,室内安静,似与世隔绝。
“考虑好没有?”
蹑手蹑脚走进来,徐唐拿下手套,又脱掉暗红色羽绒夹克外套,踮脚挪到病床边看了看。
距离订婚和被起诉指证差不多三个月,谋杀还在继续取证调查,清心茶的官司则开庭过两次,因为涉及年份久远,合同复杂,人员众多,所以还要进行第三次开庭。关键时刻,为了躲避未婚妻“追杀”、甚至打算不出席订婚仪式的莫一一从澳门的软香温玉飞回来,担任辩护律师,曾氏的委托律师名叫高卫,从业二十几年,经验丰富,多次接手大案要案。
棋逢对手,莫一一特别兴奋,出人意料的把燕飞飞好一通安抚,为的就是后院不起火,全力以赴打官司。
值得信任的好友皆在相帮,秦纵遥非常安心,除开日常事务,一有时间就往雅恩跑。
唯一不安心的是,癌细胞扩散的速度超出想象,请求医生想尽办法,三个月里能用的药全用了,外婆病情还是持续恶化。
昨天突然接到院方主治医生通知,病人出现视线模糊,神智时清时乱的状况,据几个专家会诊判断,时间不多了。
这不,本来计划出差滨城,查看嘴甜甜工厂改造进度的他临时又另遣派宋小奇过去,自己则来到雅恩,寸步不离守到现在。对此,徐唐倒没什么异议,他知道,尽管仪式没有举办成功,在好友心里,依旧视远赴西雅图的何尽欢为未婚妻,但他有意见的是,既然牵肠挂肚到手机上还弄出一个西雅图实时天气预报,怎么就不能去一通电话呢?
叽叽哇哇讲了一大通,奈何当事人沉默如山,搞得他白眼都要翻不动了。
秦纵遥静静回首,摇头。
徐唐无奈垂头,又踮脚窜到他身边,看一眼脸色日渐灰白,正打着点滴戴着氧气罩的老人家,压低声音,表情丰富的道:
“打个电话有这么难吗?她是她唯一的亲人,有权利知道啊。再说,说不定梁泽早告诉她了。”
“梁泽没有。”
转过身,把视线投向半昏迷状态的外婆,秦纵遥轻声否认。
或许是有了几年前请莫一一相接的信任,这几个月,老人家和他相处得还算愉快融洽,精神好时,说了不少尽欢小时候和她爸妈的趣事。让他隐隐不安的是,外婆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女婿和孙女什么时候回来,他小心翼翼试探过,除开坚信自己能等到他们回来,饱经几十载风雨的老人家可能意识到情况不是自己所听到看到的这么简单,否则,两个人怎么会长时间不回来?尤其是尽欢,除开偶尔打个电话到病房,绝口不提回来的事。
他相信,如果梁泽没有守口如瓶,尽欢肯定心急如焚,说不定会立即回来,而非打几个电话这么简单。
徐唐挠挠头,好吧,他对秦纵遥请梁泽去西雅图本来就不能理解,这不是给情敌机会么?
“但是,外婆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如果哪天撑不住……”徐唐换上严肃脸,认真瞅向眸光温和的男人:
“她要是没能赶回来,说不定会怨你的。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外婆对她的重要性。”
“所以,我打算给梁泽去个电话。”
或许是做梦了,陈雪梅没有挂点滴的右手伸出被子,在空中虚晃了几把。
秦纵遥疾步走过去,见她并没有醒过来,拿起棉签蘸好温水轻轻涂抹在她干涸的嘴唇上,空调长时间开着,室内太过干燥。
“你去他去电话,和给尽欢打电话有什么不同?”
徐唐真是服了眼前的人,说情商不高吧,明明不是,说情商高吧,怎么就搞不懂女孩子要靠哄呢?
打电话过去,事无巨细的解释一通,不就什么事没有了么,也不至于让梁泽趁机靠拢。
他说得既急又轻,秦纵遥顿了顿,掖好被角,把棉签投进垃圾桶,转身凝视这三个月同样忙得瘦了一圈的兄弟。
“你不了解,何文车祸成为植物人的事实摆在那里,即使和我无关,而是父亲……我也是百口莫辩。”走向窗户旁的沙发坐下,秦纵遥示意徐唐也过来坐,深眸里卷过海洋般广阔的无奈:“徐唐,你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大概没有体会过家庭失和的痛苦,更不知道家破人亡的滋味,而我知道。对尽欢来说,如果我们秦家确是罪魁祸首,解释能够弥补这些年她的悲痛么?她有一颗聪慧的心,肯定能猜到不少事情,之所以也不和我,或你联系,肯定也是在矛盾。”
“这么说起来……”徐唐往摆放着喜气明黄靠垫的椅背一靠,双眼盯住白色天花板:
“你们的困局,无解喽?你们的感情,无望喽?”
无解,无望……
秦纵遥心里慢慢咀嚼回味着这两个从前不屑一顾的词,嘴角抿出苦涩笑意。
转头望向窗外铅灰色天空,他忍住这些天越发习以为常的胸口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