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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忍受饥饿,忍受痛苦,忍受轻贱,可以承受苦楚,因为她知道,她总会长大成人,总会逃出困境,总会一刀一剑地亲手报仇雪恨,她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
可是她不能忍受身边的人受到伤害,燕洵的手指断了,谁来为他治好?
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燕洵手足无措,最后只能笨拙地抱着她,拍着她不断抽泣的脊背,举着右手说你看只断了这么一小节,不耽误握剑,不耽误练刀,不耽误吃饭,不耽误写字,没事的。
这是楚乔来到这时代之后第一次这般失声痛哭,比在诸葛家柴房里那次流的眼泪还多。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只因为曾经的她总是孤身一人,即便有临惜那些孩子,仍旧让她没有丝毫归属感。可是就在燕洵断指的那一天,她突然发现她也有亲人了。
于是,她才能放任自己情绪上短暂的软弱。
他们两人都是一身孤寂,在这世上,除了彼此,没有旁人。
火光照在女子的脸上,夜色越发朦胧,窗外更鼓绵长,夜深露重。楚乔抬起头来,望着外面摇曳的树影,缓缓缩在软榻上,晚上她没有吃饭,此刻正在静静地等人来敲门。
“阿楚,”果然,半晌之后,有醇厚温和的嗓音在外面响起,“你睡了吗?”
少女嘴角微微一牵,竟少见地低声一笑。外面再无声音,过了一会儿,她跳下软榻,光着脚就跑到门边。
门板咯吱一声打开,门外没人,只有一只雕花楠木食盒,静静地放在地上,上面还贴着一张字条,拿起来,是潇洒隽秀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知道你睡得晚,若是饿了,就吃一点,这是西归坊的鸭子,去了油,不用怕胖。”
楚乔抬起头来,只见飘飘洒洒的白雪之中,一把青面竹伞撑在头上,白狐大裘的披风之下,青衫寥落,身影清俊,渐渐地隐没在漆黑的回廊之间。白雪纷扬而下,一时间她几乎看到了多年前站在赤水湖畔大叫着再帮自己一次就不姓燕的少年,而不是那个终日隐匿在黑暗之中,身着墨袍眼神阴郁的男人。
或许,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偶尔显露出当年的样子。
他并不是没有改变,只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才在心底留下了那么一处柔软的地界,旁人不得涉足,高墙围绕,院门幽闭,独为她开。
楚乔抱着食盒站在原地愣愣出神,风雪飘洒,落了满地苍茫。
两日后,是八公主赵淳儿的及笄之礼。八公主和赵彻同为一母所生,是当今皇家地位最为尊崇的公主,她的及笄之礼自然得大肆操办。
因为当日围猎上的争执,燕洵对这刁蛮女的耐性也渐渐耗尽,只派阿精送了份贺礼就草草了事。
楚乔翻看礼单的时候,燕洵正在堂上喝茶,只见上面恭敬客气地写了几句吉祥话,下面就是一排礼品:两对和田如意,四只金玉彩狮,八匹怀宋玉锦。
既不贵重,也不寒酸,很是符合礼数。
楚乔摇了摇头,不知这赵淳儿收到礼物的时候会有何感想。这么多年来,淳公主爱慕燕北世子的事情早已在京城上层圈子里传开,皇后穆合那云曾干预过此事,奈何赵淳儿生性刁蛮,除了燕洵旁人的话一概不听,加上夏皇的三不管政策,更让这小公主越发没有顾忌了。
“桂枝嘉园,月鼎竹山,阿楚,有机会我们真的要到卞唐去看上一看,品尝一下竹山酒。”
楚乔抬起头来,今日阳光极好,少见地没有下雪,一大早就被燕洵叫来花房,两人相对坐了一上午各自没有言语,她看书,他喝茶,倒是怡然自得。突然听到他说这话,楚乔点头一笑,“好,有机会一起去。”
见她欢喜,燕洵也是展颜一笑,“阿楚长大了,必是一代佳人。”
楚乔嗤笑,“今天吃了什么,嘴这么甜?还是在外面油嘴滑舌习惯了,回来也脱不下你这放浪形骸的公子哥模样?”
燕洵淡淡摇头,“你还是不明白,外面花红柳绿再是绚丽,也是迫不得已逢场作戏,我的阿楚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无人能及。”
他这话说得极为自然,就好像是说今天的饭菜可口一般。楚乔闻言却微微一愣,脸颊微微一红,竟也少有地露出一丝少女的娇态。
尽管亲密,也一直不曾袒露心事,多年来的相处好似战友也可比亲人,却丝毫没有涉及男女之情。忽听燕洵这般说,有过两世经历的少女,也不禁有些慌乱。
“阿楚,”燕洵突然正色,很是认真地望着她,“你我相交已有八年,其间祸福与共,患难相随,如今,一切就要过去了。等这边事情一了,回到燕北,我们就……”
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阿精微微惊慌的声音,“世子,圣上召见。”
所有缠绵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楚乔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书卷唰的一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