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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万继玉不再是京城散漫的公子哥,而是一名严瑾的军人,只见他严肃的对赵翼博说道,“一个女人说她‘尚可’,你还需要停下来休息吗?”
“啊……啊……”赵翼博被这样的万小六唬住了,他觉得陌生而不敢置信,在不甘心中大吼着上了自己的马车。
十六岁的赵翼博还不明白,他周围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他们承担了家族的荣耀,承担了家长的角色,承担了作为一个社会人的义务和责任,他们以成熟的姿态行走于这个世间。
紧赶慢赶,于一场秋雨中,童玉锦和自己的两个丫头抵达了长兴府县衙,已经瘦得快要没人形的夏子淳正在晕迷中。
当童玉锦看到这样的夏子淳时,把心中的愤懑放到了一旁,一路走过,她想过夏子淳生病这件事的种种,她以为夏子淳生病是为了掩人耳目,没想到竟是真的。
于文庭虽然早已从京城来的消息中知道是小黑丫童玉锦,但是真实见到后,还是……说不上是感慨还是唏嘘,真是造化弄人,公子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娶了这个还算不上女人的小娘子。
拱起手准备作礼的于文庭突然被自己卡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叫童玉锦什么,愣了一会儿之后,低眉垂目,恭敬的叫道,“夫人,你来了!”
童玉锦被于文庭吓得往边上跳了一下,她不习惯为人妻,说白点,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夏琰的妻子或是婆娘。
其他人见夏子淳的第一谋士态度这么恭敬,多少都有点惊讶,纷纷跟着于文庭给童玉锦行礼,童玉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回应他们。
除了于文庭之外的人也能理解一个平民表现出来的行径——害羞而又不懂礼,正常嘛!行礼之后该干嘛干嘛了。
于文庭却再次拱手,第二次叫夫人,他顺畅多了,“夫人,你就呆在公子身边吧!”
童玉锦眨了一眼,心知肚名,冲喜之人一定要呆在夏子淳所在的房间,无声的点了点头,这有什么,不就是不离开这个房间嘛,不声不响站到了一旁,看着太医和土郎中轮流给他把脉开药方,然后给他灌药。
看到这样的夏子淳,童玉锦有点心塞,没有见过他也就算了,可是她见过夏子淳多次,每一次见面,他都是那么风光敛月,都是那么玉树临风,都那么高贵如厮,可是现在的他竟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瀛弱不堪。
童玉锦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的给了夏子淳以评价,这是一个无时无刻不挺拔的男人!无时无刻不端正的男人!挺拔和端正的甚至有些刻板,几乎没有任何小动作,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一个自我克制力很强的男人,是一个自律性极高的男人,克制和自律到近乎完美!
年纪轻轻正得鲜衣怒马的时候,竟如此对待自己,是不是太残酷了!
童玉锦把自己当隐形人一样,呆在夏子淳房间的角落,看着大夫们人来人往,一天下来,竟没人来招呼她一声,算了,夏子淳病成这样,而且这里理事的都是男人,粗心忘了自己也罢,不屑自己也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傍晚来临,童玉锦趁着去茅房的功夫见了自己的两个丫头。
童玉锦对两个丫头说道,“你们也看见了,这个衙门里连个主事的女眷都没有,别指望男人能照顾我们了!”
“是,三娘,那我们现在需做什么?”
“白天,刚才马车上下来,有点头晕,并不觉得饿,现在饿了也没人来招呼咱们,咱们自己买两个小泥炉,还有一些日用品,我说你们记一下,等一下出了衙门,你们到市集上买回来!”
“好!”
童玉锦交待完毕后,又回到夏子淳的房间,天色渐渐的暗下来,房间里终于清静无人出入了。
童玉锦看了看房门口,确信没人再进来,轻手轻脚走到夏子淳的床边,低头看了看削瘦得不成人形的夏子淳,同情的伸出自己的手帮他掖了掖被子,手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居然发现他的手冰凉的如同……
“怎么会这样?”不知为何,童玉锦的心慌了慌,她把自己的额头抵到夏子淳的额头上,发现连温度都没有,
整个人冰冷成一片,她挠了挠自己的头,这些太医医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好,难道真是中邪了?
童玉锦吐了一口气,赶紧拿出大师给的桃符,小心的贴到夏琰的脚掌心,贴完后又帮他穿好布袜。
童玉锦看了看床边矮几上太医没有灌完的参汤,居然只能以参汤吊气了,为何不回京,呆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在这里等死?真让人无语。
童玉锦一筹莫展的站在床边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正准备转身,外面进来一个面色微黑的女子,看到自己没有表情的瞅了一眼。
童玉锦往边上让了让,看她做什么,原来是给夏子淳擦身的仆女,扁了扁嘴,避到边上了。
这个仆女力气倒是不小,夏子淳一米八几的个头,就算瘦成骨架,也不轻,她轻松的给他翻身擦洗,就在童玉锦意识到擦洗不可能只擦背时,夏小同一脸不渝的从外面走进来,“白娘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家公子自我来擦洗,你一个未婚的小娘子不合适!”说着,伸手就夺了她手中的布巾。
微黑的小娘子脸红成一片,“我……不是看你们忙嘛,伸把手总是可以的!”
“谢过白家娘子,请你出去,我要给我家公子擦私处了!”
“我……”微黑小娘子脸火辣成一片不好意思的跑了出去。
见夏小同看向自己,童玉锦挤出笑,“马上,马上……哦,对了,灵明寺的明月大师给了我一副桃符,我贴在你们公子脚掌心,脚掌心就……”
“真是灵明寺大师的桃符?”夏小同半信半疑的问道。
“我干嘛要骗你,如果不相信,你可以问万将军!”
夏小同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给自家公子擦身体。
童玉锦连忙转身出了房间,边走边想,刚才那个女人,我还以为是仆人呢,原来不是呀,又偷偷看了一眼跑出来的微黑小娘子,见自己看她,她瞪向自己,“看什么看,不过是个冲喜的!”
童玉锦见她把火气莫名其妙的发到自己头上,瞄了一眼,自顾走开了,对这种人,最好的反驳就是无视。
果然,见童玉锦走开了,她跺脚更生气了!
童玉锦来到两个丫头的房间,发现她们还没有回来,想了想,倒到她们收拾好的床上睡了一觉。
童玉锦是被人摇醒的,“美珍呀,什么时辰了!”
“三娘,戌时三刻了(晚上九点左右)”
“啊,这么晚了!”童玉锦睡得蒙蒙懂懂。
美珍笑道:“是啊,三娘,晚餐好了,过来吃点吧,刚才有小厮过来找你,我估计是让你去候爷房间!”
“噢,知道了,晚餐是什么?”童玉锦从床上下来,边走边问。
“水煮面!”
“行,清淡的,刚好合我胃口。”童玉锦漱了口,快速的吃了碗水煮面,“我的被子等日用品买了吗?”
“买了,等一下,我送过去!”
“好,那我过去了!”
“嗯”
童玉锦刚迈出房间,又回过头,“美珍——”
“怎么了,三娘?”美珍不解的问道。
“你买米了吗?”
“买了,很贵,不多!”美珍回道。
“那你熬点!”
“你要吃?”
“不是我吃!”
“……”美珍心想,那给谁吃。
“我见夏琰一天下来只喝参汤,想给他换换口味,还有,我刚才看到他的腿上似乎有伤,用绷带绑着,你帮我兑点盐水!”童玉锦说道。
“哦……”
童玉锦想了想又说道:“再调点糖水!”
“多浓?”
“就像上次玉荷生病时喝的那样,不能太浓,也不能太淡!”童玉锦说道。
“行,我知道了!”美珍问道:“大概什么时候送过去?”
“后半夜!”
“我知道了!”
童玉锦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那个……”
“跟玉荷那次生病一样,做点冰给他降温”美珍笑道。
“真聪明!”
“那是!”美珍开玩笑的说道,“放心,三娘,你不会成为寡妇的!”
“臭丫头,小心我揍你!”
“嘿嘿……”
童玉锦回到夏子淳的房间,发现他一点醒的迹像都没有,吐了口气,不要说他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就算是一个陌生人,她也做不到熟视无睹,尽自己的能力,能帮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吧!
长兴府某处
一个胡人急匆匆的进了某客栈:“老大,老大……”
“惊恐什么?”
“老大,汉人冲喜的到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白天!”
“人醒了吗?”
“没有!”
“没有你慌什么?”
“老大,我们巫术还要继续吗?”
“继续!”
“是,老大!”
长兴府另处
一个两颊丛生短胡的人,身材不高,却颇粗壮,远看像个黑水桶,只见他招了一下手,影在黑暗中的人纷纷跳了出来,“大人,何事?”
“我们的机会来了!”
“大人何时动手?”
“胡人的巫术很快就要起作用了,两天后就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候!”
“是,大人!”
白天的秋雨停歇后,夜晚天高露浓,一轮下弦月高高地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并不明亮,稀稀疏疏的洒在大地上,幽幽黯黯;
屋内,蜡烛的火苗不时嘣得一下发出声响,明明灭灭,墙上物体的影子影影绰绰,让人心生害怕,童玉锦睡在窗口的榻上,偷偷拉了拉被子,往被窝里躲了躲!
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瞬间连天漫地一片漆黑,只有远近几声犬吠,让人觉得心安些。
外面厢房里,于文庭等人商量完事情后,习惯性的要往夏子淳的房间里看看,万继玉提醒一句,“童氏在里面!”
“哦,那今天我们就不进去了!”于文庭转头对夏小同说道,“小同守在门口警醒点!”
“是!”
童玉锦躲在被窝里几乎没有睡着,大概是夜里一点多时,童玉锦听到对面的床上有声音,霍的掀开被子,光脚下了床,小跑着跑到对面床边,只见夏子淳嘴唇发干发白,裂了几道口子,都有皮卷起,这是缺水,连忙到自己床头拿了准备好的盐水,倒了小半碗,然后坐到床边,把夏子淳扶着偎在自己怀里,方便喂水,结果喂第一口时,水全都出来了,根本喂不进。
童玉锦想喊门外的夏小同帮忙,想了想,放弃了,继续喂,还是不行,想起现代电视上口对口喂水的事,能喂进去吗?
童玉锦纠结了,会不会不好呀?
一碗盐开水白白浪费掉后,童玉锦不矫情了,不就是嘴对嘴喂个水嘛,现代人把上床、一夜情都搞得像吃快餐,自己用嘴喂水,应当不算什么吧!
吸了一口气后,自己喝一口,然后含在嘴里再喂给夏子淳,由开始的不进水,到后来慢慢进了一些,折腾了个把时辰,总算喝进去半碗盐水,也能帮他补充一些体力了。
折腾一番后,童玉锦更没有睡意,想了想,到边上的偏房里兑了些盐水给夏子淳洗伤口,因为她本能的感觉夏子淳的发热应当来自伤口发炎,盐水能消毒,每个现代人都知道,再说,她有身手,平时会有擦伤,兑些消毒的盐开水还是不在话下。
童玉锦拆了夏子淳腿上的绷带,刚拆了一半,就有一股难闻的恶臭直往鼻子里钻,天啊,怎么会这样?
她忍着呕吐,打开了全部绷带,竟然隐隐看到了骨头,不知为何,她的眼泪下来了,原来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着别人所不知道的艰难。
童玉锦用布巾擦了一遍后,感觉还不行,又兑了一盆水,再次擦了一遍,前前后后,她擦了三遍,把自己的一件白睡衣撕成布条给夏子淳绑了腿,这件睡衣,她用盐开水煮过,为何煮睡衣,在行路过程中,她怕自己再次生虱子这种玩意,所以,她的睡衣都用盐开水烫过洗过,等于是消过毒了。
绑完后,发现夏子淳皱着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她又拿了烫婆子,把里面的温水兑了糖水给他喂了下去,当然是嘴对嘴喂了,摸了摸他的手,似乎不那么冰凉了,效果不错,正准备歇口气,外面有脚步声,然后有声音传过来,“小同,你……”
“对不起,先生,我一时竟睡着了!”如果有人细看,夏小同的眨眼的频率根本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于文庭摇了摇头,“罢了,快一个月了,你也没睡过个囫囵觉,里面怎么样?”
“我……”
“我自己进去看吧!”
童玉锦在里面迅速收拾了一下,然后钻到自己的被窝里装睡。
于文庭带着太医推开了门,童玉锦睡觉的地方有帘布遮着,也不算失礼。
太医给夏子淳把了把脉,“咦!”
“怎么啦?”于文庭紧张的问道。
太医惊喜的说道:“今天的脉搏似乎有点力道!”
“真的?”于文庭高兴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嗯!”太医点了点头:“热度还是有!”
“高不高?”
“比白天好!”
“那就好,那就好,难不成……”于文庭看了看对面帘子,冲喜真有用?
太医对于文庭说道,“明天我重新开方子!”
“有劳太医了!”
“先生客气了,明天白天让祁太医看看他的伤骨处,只要伤骨处不化脓,热度就能控制住!”
“好,好……”
……
童玉锦听着他们两人说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她感觉有人在叫,声音很小,她以为是幻觉,倏的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挑开帘子,发现夏子淳闭着眼,两手乱挥,看来是做恶梦了,低下头,双手握着他的双手,轻轻抚着他的手臂,很快,他便安静下来,呼吸轻缓起来。
可怜的娃!伸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仿佛就要亮了,挠了一下头准备去睡,突然发现让美珍熬的米汤还没有喂,赶紧打棉被包着的烫婆子,她把烫婆子当保温杯用了。试了一下温度,还行,还有余温,老方法,喂了整整一碗,阿弥陀佛,能吃就有得救,能吃就不会死,童玉锦松了一口气,折腾了一夜,她真得累了,爬上床睡了。
第二天,童玉锦发现这个房间里又人来人往,都是给夏子淳看病,几个太医轮流把过脉后,发现情况好转后,个个一脸喜悦,“难道我们的方子起作用了?”
“也许……”
“什么叫‘也许’?”
其中一个太医用嘴呶了一下,“可是从昨天晚上开始转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