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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正殿之内,一众奴才们皆是屏气凝神的,连春喜都未曾例外。
因元邑进了门来,寒暄客气的话没两句,开口就提九门提督的事情。
高禄算得上高家这一辈里头得意的一个了,又是长房嫡出,那是高太后嫡亲的侄子。
当初卫国公府身退,九门提督这个职出了缺,高太后几乎是毫无犹豫地,就把高禄提了上来。
这会儿元邑一开口,就说九门提督在任上失察,实在是有负所托……
高太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的意思,明说吧。”她顿了一回,“从小教你的,就不是支支吾吾。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总得挑明了,藏着掖着,不是你该做的。”
元邑倒没有应声,眼一横,扫过了春喜与喜鹊等人。
春喜立时会意,忙把头低下去,纳了个福,就跟喜鹊几个领了小宫女儿往门口而退去。
等人尽数退了,元邑才开口道:“这时候提起高禄,您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才对的。”
“你把人都打发出去,看样子,是想跟我好好谈一谈了?”高太后一挑眉,下巴也冲着他昂了昂,“说吧,拿下了高禄,你想叫谁顶上去?当年卫国公府的人退下来,我压着你,把高禄提拔了上去,风水轮流转的也挺快啊,这就轮到你来同我做这个交易了。”
“您这话,是言重了。”元邑嘴角上扬着,“高禄在其位却不谋其政,郑恪在太医院这么多年,尽心服侍,从没有一刻敢怠慢了的,他官品虽算不上高,可好歹是朝廷的官员,如今横死街头,高禄这个九门提督,无论如何难辞其咎的。京兆府查案子,能查清楚,就当是功过相抵,儿子也不再追究。”
高太后嚯了一声:“你这是想赶尽杀绝啊。掀翻一个高禄,还想再办一个韦兆?”
元邑始终笑着,眼中精光闪烁了一回,反驳回去:“京兆府还得韦兆挑大梁,儿子没那么糊涂。至于高禄——这位置,当年他是从卫国公次子手上接下来的,如今,还是还回去的好。”
高太后嗤了一声:“卫成姜?你可别忘了,当年是他自个儿要辞官的。”
那还是得从三年前说死了。
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她算计的来着。
庆都也好,卫国公也好,这样的人,她不能叫他们留在朝堂之上,时间久了,早晚会成她的绊脚石,就一如如今的徐家。
算计来算计去,国公府吃了亏,一家子退离了朝堂。
卫成良是尚主做了驸马的人,在仕途上没了什么前景,至于卫国公的那个次子……
在她的记忆里,那是个有野心,也有雄心的人。
后来估摸着也是卫国公放了话,他才自请离朝而去了。
想到这里,高太后一斜眼,睨了他一回。
她其实能猜到,他这回不会轻易放过高禄,不过他是为了谁,这可就得两说了。
于是她扬声问:“你费尽心思想把卫家拉回朝堂,先是送让哥儿往公主府去,如今要把卫成姜重新提回九门提督的位置上去——皇帝,你在为谁铺路,又是为谁提拔卫家?”
元邑的心便立时沉了沉。
她果然都知道的。
慈宁宫中一番话,却是一语成谶。
他做了个深呼吸状,保持着平静,面不改色道:“儿子为的是大陈江山,更为京城安稳,您以为呢?”
“那你就是说,我看走了眼,错信了高禄。实则高禄当不起这个重任,而我任人唯亲,当年不顾京城安定,非要把他放到这个位置上去了。”
元邑一抿唇:“看样子,您是不愿意点头了。”
“皇帝啊,你想办成一件事,我也想办成一件事,你叫我点头,你自己,去的愿不愿意点这个头呢?”
两个人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她想做的事,无外乎,使高令仪做皇后而已。
他一直都觉得,高太后实在是个贪心不足的人。
世人多贪婪,而往往贪念一起,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满足自己。
高太后在他眼中,就更甚一些。
先帝在时,虽然并不爱她,可她贵为皇后,还能够干预朝政,只手遮天,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天大的荣耀了。
可是她却犹觉不够,从徐娘娘那里抢走了他。
后来先帝晏驾,他御极称帝,她成了太后,大陈头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然而到了这地步,她还是不肯满足于现状。
她想抱走元让,此一计未成,她就要亲手捧出个皇后……
高太后主意打的再正没有了。
高令仪做了皇后,来日生下个皇子,就是她手上最有力的一枚棋了。
他已经是不服管教的那一个,所以她要选一个新的,且听话的孩子出来。
元邑深吸了口气,其实早就想到了的,也没什么好愤怒或感伤。
不只是他,连容娘心里都清楚,只要有高太后在,皇后就出不到卫家头上去。
他吞了口口水:“儿子明白。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是不付出就能达成的,虽然此次的确是高禄失职在先,可您这么说了,儿子没有不点头的道理。”
高太后嘴角上扬,眉眼弯弯:“有皇帝这番话,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高禄的事情,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至于中宫之位,且看看朝臣们是个什么意思,你再拿主意。”
元邑沉声应了,又与她寒暄一阵,便以乾清宫还有奏折未曾批阅为由,起身离去了。
……
而慈宁宫中,随珠是在元邑离开之后,就捧着一杯茶,近了太皇太后跟前去的。
太皇太后扫了一眼茶杯——这套杯有五只,是荣昌两年前绘制的花样,叫人拿去照着烧出来的。
她一个,先帝一个,端献一个,荣昌自己个儿的,再有就是皇帝的一个。
那时候一切都好好的,荣昌还是陈宫最无拘无束的大公主,待皇帝也还没有那样多的利益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