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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简湖,素鳞岛,作为岛主的田湖君,在那个如今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师弟的青年修士离开后,她还是有些神情恍惚,后怕不已。
宫柳岛那边,乘月色散步的年轻女修周采真,得知眼前那个看似神色和煦的儒衫青年,就是那个恶贯满盈、臭名昭著的顾璨,尤其是当他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出那句惊世骇俗的言语,新账旧账一起算,打死刘老宗主?周采真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直觉告诉她,对方没有开玩笑,但是对方在自报身份,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偏偏是那么一句,我是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
顾璨祭出一条符舟,撑船离开宫柳岛,作为真境宗祖师堂所在的宫柳岛,仙人刘老成与白帝城女修韩俏色,双方相对而坐。
只是门口那个自称需要给顾璨卖命一百年的妙龄女子,身形已经消逝不见,完全无视刘老成亲手布置的阵法禁制,她出现在了顾璨那条符舟上,看着那个盘腿坐在船头的儒衫青年,笑道:“浩然天下的宗门,比起我家乡那边,讲究门道就是要多些,乱七八糟的机构,记都记不住。”
顾璨问道:“我那师姑,不会一言不合就跟刘宗主打起来吧?不是让你留在那边劝架吗,来这边做什么。”
她嫣然笑道:“打起来?怎么打,在哪里打?”
顾璨淡然道:“灵验,不好笑的笑话,能不说就别说。”
她撇撇嘴,这家伙,到底是偏向韩俏色几分的。
这个以顾璨身边婢女自居的蛮荒女修,道号“春宵”。如今化名灵验,是顾璨前不久帮忙取的,她很满意。
在蛮荒天下那边,她叫子午梦。当然同样是化名,上一个帮忙取名的人,是文海周密。
她从船尾挪步来到船头,坐在顾璨身边,脑袋偏向他肩头,片刻之后,已经悄悄施展了独门秘术的她便觉得无趣,便重新坐正,瞥了眼顾璨的裆部,她腹诽不已,铁石心肠嘛,就没有半点情欲涟漪的绮念。
她在宫柳岛那处刘老成作为道场的秘境内,是山下豪阀富贵门户里常见的丫鬟装束,此刻却变成了作女冠装束,丰姿卓绝。
罗袖轻薄,飘飘如碧云。腰身袅娜,眉眼间风情万种。
她问道:“顾璨,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璨说道:“绣帏里倒凤颠鸾,衾枕之爱,鱼水之欢,极尽绸缪,诸如此类旖旎境地,置身其中,一切只需作白骨观即可,守一法,驱二竖,斩三尸,逐五鬼,降伏六欲七情。”
她后仰倒去,“跟着你,真没意思。”
还不如那个嘴花花的崩了真君呢,好歹对方见着她,还需要稍稍稳定道心,再唠叨几句虚情假意的言语,类似七尺之躯,戴天履地,抵死不屈于人。
作为周密精心挑选出来的天干修士之一,其实她在山上的本来面目,是覆面具、背琴囊的装束,几乎没有谁见过她的真容。
当下种种面容,自然是她在摘掉那张面具后,随心所欲变幻而成,而且不同于一般的障眼法,只要她愿意,世人眼中所见她的容貌、身段、穿着和神态,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朝思暮想之人。形似且神似,几可乱真。
所以在蛮荒天下,姜尚真第一次见到这位不知是姨还是姐姐的女修,第一个观感,就是好生养,身材一绝,真是珠圆玉润。
只是她当时在小天地内,那份显化而出的道法气象,可就渗人至极了,便是姜尚真这种色胆包天的货色,也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原来在子午梦身后,悬空挂着无数吊死鬼的尸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缓缓飘荡。她的本命物之一,是把纨扇,绘画数以千计的仕女,皆栩栩如生,眉目传情,她们在画卷中喃喃低语,可惜都是美人的面目,白骨形骸。而作为剑修的子午梦,古琴即飞剑“京观”,而这把飞剑的本命神通之一,就是编织出一场梦境,她能够观想出一条无比趋于真实的无定河,并且让在一定范围内的光阴长河、或者说是一条无定河陷入停滞。
先前在白帝城那边,韩俏色一看到她,就心生不喜。
理由很简单不过,这小娘皮,长得也太好看了点!
可别害得顾璨沉溺于男欢女爱,要说这个娘们与顾璨当个半路道侣,韩俏色倒是不太在意,如顾璨这般的,若是身边没有一群莺莺燕燕才算委屈了他。
她最受不了顾璨的不搭话,便找了个话题,“这个真境宗,只是那桐叶洲玉圭宗的下宗吧,你知道有几个机构吗?二十多个呢,祖师堂掌律修士下边,就有七八个,管钱的祖师手底下,好像还有小十个……衙门?我就想不明白了,真境宗的经制局,跟那个礼制司,到底有啥不一样的。还有那度支司与运转司什么宝库局的,不就都是管那么点神仙钱吗,非要拆分开来算?”
顾璨置若罔闻,只是闭着眼睛,缓缓呼吸吐纳,默默研习一门水法。
躺在船头的女修,翘起腿,轻轻晃着一条腿,随口问道:“故地重游,作何感想?”
顾璨神色自若,微笑道:“罚酒苦难喝。”
子午梦扯了扯嘴角,“终于舍得不当哑巴啦?”
顾璨继续说道:“只说经制局和礼制司,类似的山上衙门,其实很简单,打个比方好了,一个可以决定祖师堂放几把椅子,一个决定谁有资格坐上去。当然,礼制司还会负责掌管一个仙府门派的金玉谱牒,所以在这里边当差的修士,属于美官,要比经制局修士更清贵几分。”
子午梦恍然大悟,“这么说,我就懂了,有点意思。”
顾璨淡然笑道:“一座山头,不论是宗字头,还是五岛派那样的小门派,人多有人多的安排,人少也有人少的设置,就怕机构臃肿,冗员繁多,更怕人多了,一个个吃饱了撑着,非要找点事情做,好像如此一来才算对得起头衔和身份,这就很麻烦了。”
子午梦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在蛮荒天下,她一向是独来独往,王座大妖仰止和绯妃都曾先后招揽过她,不过因为她有那张护身符在身上,所以哪怕子午梦窃取了那条无定河再将其炼化,仰止和绯妃都捏着鼻子认了,她们担心此举是文海周密的暗中授意。
她转过身,单手托腮,用手指戳了戳顾璨的胳膊,“说说看,为什么要跟曹慈打那么一架,明知必输无疑,你到底图个啥?再说了,你一个练气士,跟一个纯粹武夫较劲做什么。”
关于这个“主人”,其实子午梦所知甚少,除了是那个同行之人傅噤的师弟,白帝城郑居中的嫡传弟子,关于顾璨的家乡这边,至多就是凭借韩俏色与刘老成的对话内容,得知顾璨年少时在此修行了几年,期间好像是给一个道号截江真君的真境宗首席供奉,当过关门弟子,书简湖算是他的发迹之地,除此之外,她就一无所知了,就连顾璨先前去见一个破烂金丹女修,都不乐意带着她,只是把她丢在韩俏色身边,劝架?怎么劝,她虽
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玉璞境剑修不假,可是韩俏色与刘老成这两位仙人境,又不是家乡那边曾经死在她手中那种寻常货色。不过她也算没白当那门神一场,不是全然浪费光阴的,不说韩俏色眼中的自己,是毫无悬念的顾璨,刘老成眼中,亦有一位女子,被子午梦摹拓下来,只是那女子形容模糊,一闪而逝,
顾璨说道:“没什么理由,纯粹看曹慈不顺眼。”
子午梦故作惊讶道:“我更奇怪了,怎么看曹慈都不是一个惹人厌的家伙啊,就像我,都会觉得与他结为道侣,是高攀了,说真的,曹慈只要乐意,我肯定自荐枕席。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顾璨终于睁开眼,似乎觉得她的这个说法,不是一句废话。
子午梦顿时满脸羞愤状,“顾璨,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顾璨只是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双手叠放在腹部,清风拂面,头别一支墨玉簪子的儒衫青年,鬓角发丝微微飘动,衬托得顾璨愈发飘然出尘,说道:“丑话说在前头,至少在百年之内,别喜欢我。百年之后,结清债务,你我就可以各走各的道路了。”
子午梦瞬间收敛那番作态,哀叹一声,变得眼神幽怨起来,她的面容随之变化,如极美极柔弱却秋波流转含情脉脉的少女。
之后约莫是心境流转的缘故,只是几个眨眼功夫,她便出现了七八种不同的容貌和神态,可最终还是恢复先前的女冠模样,幽幽叹息一声,嗓音婉约道:“顾璨,你好像才三十岁出头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磨练出来的道心。”
顾璨说道:“喝苦酒不醉。”
她沉默许久,问道:“现在是要去见谁?”
顾璨站起身,“去黄鹂岛,见一个前辈,道号‘载阳’,修行火法。跟我的上任师父,是多年的死对头。如今他是真境宗的谱牒修士,在宫柳岛祖师堂有座椅的那种。”
她问道:“前辈?什么境界?”
顾璨说道:“元婴。”
她哑然失笑。
来到一处岛屿,四周景象,烟波渺然,气象疏豁。
疑是水仙梳洗处,一螺青黛镜中心。
顾璨收起符舟,同时撤掉障眼法,现出身形,再带着子午梦一步缩地,径直来到一座高楼。
黄鹂岛上任岛主仲肃,察觉到那两股异样气机,已经走出顶楼,凭栏而立,眯眼不语,只是俯瞰广场上的那个年轻人。
自家小师弟很喜欢这个小王八蛋,但是仲肃可从来没瞧得起过此人,哪怕是今天,依旧如此。
不然换成任何一位白帝城修士,莅临黄鹂岛,他仲肃都愿意主动迎客。
姿容俊秀、气态儒雅的青衫书生,执晚辈礼,朝楼顶那边作揖道:“顾璨拜见仲先生。”
仲肃嗤笑道:“你已是玉璞境,更是白帝城郑先生的高徒,我只是个皮囊腐朽的元婴,修行路上,达者为先,当不起。”
顾璨始终仰头,微笑道:“修心路上,顾璨始终是晚辈。”
仲肃冷笑道:“不用这么假惺惺,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顾璨骗得过天下人,也骗不过我这种书简湖老人。”
顾璨笑道:“仲先生还是说得委婉客气了,大概本来是想说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仲肃点头道:“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看来你能够跻身上五境,不全是拜那位郑先生所赐。”
顾璨说道:“今夜冒犯拜访,是要与仲先生商量一事。”
仲肃皱眉道:“废话少说,赶紧滚蛋。”
那个好似顾璨身边侍女的女修,她抬起手掌,打了个哈欠。
浩然天下的元婴修士,都这么胆气雄壮的吗?
顾璨低下头,伸手揉了揉脖子,重新抬头,笑道:“恳请仲先生听过那件事,再下逐客令。”
不曾想仲肃直接转身走入屋内。
顾璨笑了笑,也跟着转身离开黄鹂岛。
子午梦都震惊了,“就这么走了?”
顾璨反问道:“不然?”
子午梦说道:“做掉他啊。”
顾璨难得打趣一句,“又不是在你家乡那边,这个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习惯,我又不是开棺材铺的,你以后改改。”
子午梦蓦然笑颜如花,挽起顾璨的胳膊,轻声问道:“软不软,大不大?”
顾璨淡然处之,也不挣脱手臂,说道:“说实话,在我家乡那边,你这种荤话,就是学塾蒙童的水准。”
子午梦甩开他的胳膊,愤愤道:“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到了床上都不会动屁股的主儿。”
顾璨微笑道:“”
子午梦惊讶转头,看着眼神和脸色有些陌生的顾璨,好像心情好了几分。
是想起家乡了?
渡船泛湖,月光洒满湖面,子午梦问道:“是想要……拉个壮丁?”
顾璨点点头,“如果仲肃能够担任我那个宗门的掌律祖师,对双方来说,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聊到了那个宗门,子午梦便问道:“那你觉得刘幽州会答应你的邀请吗?”
顾璨说道:“傻子才会答应吧。”
子午梦笑道:“那你想好宗门的名字了?”
既然顾璨这么说,刘幽州多半是愿意担任副宗主了。
顾璨点头道:“想好了。”
子午梦问道:“说来听听。”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刘幽州不是傻子,所以不会答应的。除非我去见他一次,才有可能打消他的心底疑虑。”
顾璨说道:“至于宗门的名称,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子午梦懂了,就叫书简湖。
她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顾璨笑道:“要去岸边一座城内,见个不能算朋友的朋友吧,那会儿他还是个孩子,我跟他经常聊天。”
这次她是真的感到震惊了,脱口而出道:“顾璨,你这种人也有朋友?!”
顾璨脸色晦暗,轻声道:“我当然有啊,却也等于没有了。”
他后仰倒去,双手作枕头,怔怔出神。
云水千叠,一天明月,明月一天。
年轻人抽了抽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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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骊严州府,一条溪涧的源头,乡塾檐下,躺在藤椅上的陈平安手拿蒲扇,坐起身。
夜幕沉沉,赵树下视野中,有两人好像凭空出现,一步跨出,是个手持行山杖的年轻道士,一个同样手持绿竹杖的消瘦少年。
道士微笑道:“江湖重逢,有醇酒,遇故人,对月逢花不饮,更待何时?”
望向那个年轻武夫,道士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肩膀,笑道:“赵树下,介绍一下,他叫宁吉,是你的小师弟。”
宝瓶洲中部,合欢山,粉丸府内。
年轻道士开始拐弯抹角怂恿背剑少年,哪怕你陈平安不亲自动手,打那个绰号温郎却眼神不正的家伙,好歹让你的关门弟子,让咱们裴姑娘,打一顿那个家伙得了,好教他知道何谓压境问拳,为何出门必须翻黄历,什么叫江湖险恶。
看来陆掌教狠起来,真是连自家的徒子徒孙都坑。
温仔细早已察觉到那个道士,时不时打量自己,还是那种鬼鬼祟祟的眼角余光,或是略带挑衅的斜眼看人。
温仔细倒是没打算跟这棉袍道士计较,只是觉得有趣,便以心声问道:“这位道长,认识我?”
不料那个道士瞧着浓眉大眼,虽说寒酸了点,可模样还算周正,但脾气就不是一般的暴躁了,直接回了句,“我认识你祖宗!”
温仔细哪里知道,自己眼中的寒酸道士,却是宫主眼中的年轻僧人,只是作为一位陆地神仙兼武学宗师,挨了这么句骂,温仔细依旧笑容如常,毕竟跟这种下五境的山脚蝼蚁置气作甚,他瞥了眼背剑少年身边那个扎丸子头发髻的年轻女子,收回视线,继续问道:“怎么,你喜欢这位姑娘?”
道士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歪瓜裂枣的下流胚子,管好眼睛,瞅啥瞅……”
温仔细哭笑不得,摊上个缺根筋的傻子么。
道士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疑惑道:“你就不回一句,瞅你咋的?”
温仔细可以确定了,是个真傻子。心想我他娘的再跟这么个傻子多聊一句,我就是傻子。
道士继续骂道:“贫道要是你师父的祖师爷,道爷我就是你祖师爷的师父。”
温仔细一挑眉头,笑眯眯道:“再骂,继续。”
道士摇晃肩头,嬉皮笑脸开始作妖了,贱兮兮道:“嘿,就不,你算老几,让贫道骂你就骂啊,麻溜儿的,赶紧让你祖师爷来,道爷这个当师父的,才乐意开个金口,教训他几句,他要是喝几杯罚酒,道爷大人有大量,就算一笔揭过了。”
温仔细倍感荒诞之余,犹豫了一下,还是以心声询问道:“宫主,这个贼眉鼠眼的小道士,能看出他的真实境界吗?”
那位灵飞宫宫主,湘君祖师,方才刚刚领到一道师尊法旨,正在与一旁老妪说起,自己师尊已经亲口答应恢复某人的谱牒身份。
“慎言,你当祖师堂规矩是虚设?!”
听到温仔细的询问,湘君微微皱眉,原来他用了个“小秃驴”的说法,便先与他心声一句,再回答那个问题,“下五境无疑。”
温仔细有点懵,不知宫主为何要上纲上线到祖师堂规矩的地步,不就是给了那年轻道士一个贼眉鼠眼的评价吗?
他也懒得深究,笑望向那个道士,“划出道来,咱俩比划比划?”
道士伸手卷起一只袖子,抬起胳膊,手肘抵住酒桌,摇晃手腕,开始絮絮叨叨,“来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跟道爷掰掰手腕!比谁力气大,容易伤和气,谁输谁是谁祖宗……”
温仔细一时间只觉得自己鞋底板猜到了一摊狗屎,按照某地方言,眼前这厮,分明就是个六儿。
湘君祖师瞥了眼年轻僧人,再看了眼温仔细,你们这是做什么?
背剑少年容貌的陈平安,根本没理会那边的心声对话,虽然陆掌教有意为之,让陈平安和裴钱都听得真切。
裴钱也没理睬,因为她在跟自己师父聊一件事。
“师父,落魄山附近有几座山头,北边的灰蒙山,已经我们自家藩属山头了,另外还有天都峰,跳鱼山和扶摇麓,都算近邻。”
陈平安聚音成线笑问道:“当然知道啊,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裴钱挠挠头,好像有点难为情。
陈平安忍住笑,说道:“怎么,小时候跟那几座山头的修士,有私仇?男的女的?”
毕竟是自己的开山弟子,只说记仇一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于小黑炭长大以后,估计不会跟那几个邻居山头的练气士较劲了。
裴钱说道:“前些年外出游历,攒了点钱,我就自作主张,私底下买下了那座扶摇麓,有地契的,也没跟老厨子他们打招呼。”
陈平安有点奇怪,笑道:“好事,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裴钱她们几个,攒钱这件事,其实落魄山几乎人人知道,比如她跟小米粒,暖树,早就都有各自的钱罐了。
陈平安笑道:“花了多少神仙钱,价格贵不贵?以后是打算将那边作为自己的演武场,需不需要师父帮忙建造府邸?如今得闲了,师父的营造手艺,说真的,不比老厨子差。”
“不贵,对方很好说话,给了一个很公道的价格。”
裴钱再次下意识挠挠头,小声说道:“师父,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搬去那边。”
陈平安这下子就纳闷了,柔声问道:“怎么说?”
裴钱抬起头,看着师父,咧嘴笑道:“师父,我就是想着,很多年没送你生日礼物了,小时候不停攒钱,就是那会儿攒钱不多,好像买不着什么值钱的物件,拿不出手。后来学了拳,出门游历,挣了点钱,一个人回到家,就买下那座扶摇麓了,当时想着可能明年的五月初五,就可以跟师父说这件事了,结果就一直拖到现在了,而且今年我多半要留在桐叶洲那边,忙大渎的事情,刚好借今天这个机会,跟师父说一声。”
只是那会儿的少女,想着明年,师父大概就会返回浩然天下了,只是过去了很多个的明年,师父也没回家。
陈平安笑着使劲点头,满脸笑容如何都遮掩不住,“好的好的,师父跟上次收到礼物一样,都很开心。”
裴钱却又低下头,“我就是想着,师父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个真正可以独处的地方,一想到这个,我就心里难过。”
在落魄山,师父就住在竹楼一楼。
而二楼,就是师父的学拳之地。
不管别人怎么想,会不会想,反正裴钱知道,自从崔爷爷走后,师父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师父好像自从十四岁,第一次出远门,就一直在奔波劳碌,很多时候,都在认真为别人考虑,都在用心照顾别人。
陈平安眼神温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