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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青的瑰美,任谁都见过。可终尽一生,梁风也没有见过这样美的。从渺渺天边到头顶苍穹,浩浩荡荡洋洋洒洒,只为那密黄色的余晖铺得满当,这明媚的色调中又隐隐透着些杏黄银红,那颜色那样端正,就像窣堵波的藏经阁中真经纸面的点金落朱一般,又仿佛神女臂弯里随风欲飘的绝美披帛,美得她想委以发肤,轻触慢碰。记忆中那压抑逼人的黑雾早已散去,取而代之得是比薄纱还要轻盈的云絮儿。梁风此刻便静静的坐在这云絮儿下面,清风拂面时,便不由自主的吸上一口,仿佛在荡涤肺中浊气。她的侧脸在当下像极了神女峰的石廓,带着几分岿然不动的刚毅,美目远眺着被金乌的光芒晕染得发亮的远方,浑身上下都是一派放松享受。其实她也是个难得的美人,眉目间的戾气一旦消散,并不差任何一个女子的灵秀妩媚。
忽闻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梁风看向身边的男子,见他翻动身体,本以为他要醒转,然而这家伙却只是伸出手来挠了挠太阳穴,又舒服的吐出一口深长的气息,换了个姿势接着蒙头甜睡,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的发丝垂在眉间,被柔风一吹,便如羽毛一般散开,散漫的铺在好看的额上,睫毛长又浓密,似蒲扇般时而逸动几下,让他凌厉如刀刻的线条立时柔缓不少,此刻的秦厉,倒更像个单纯无害的大孩子,他惯常皱着的眉心彻底松开,又本来长得年轻俊俏,就跟那邻家背书包下学的大男孩儿没什么两样了。
“会吗?”梁风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一觉醒来,这个秦厉,会不会真的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她本和他仇深似海,又在这个鬼地方狭路相逢。直到他们身陷囹圄,梁风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们已经离开人世,身处地狱。哪怕她在那恐怖诡谲的地方失心疯一般的奔逃,她也不想相信。
在她的记忆中,她疯了一样的奔跑着,离那黑气森森的无边河水越发的近,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固定在原地,她的面前就是漆黑腥臭的漫无边际的黑色河水,而且直到离的近了她才看了个清楚,原来那河水并不是黑色,而是被血染深了的京红,河里的腐败气息恶臭扑鼻,又时不时泛起些肠子肚子,更吓人的是那里竟还有活着的人,然而他们已不再完整,有的挂着半截身子,翻着白眼痉挛着被血水吞噬,有的凄惨的嚎叫着,用暴露了森森白骨的手臂拼命的朝着自己站立的方向划着,不成调的凄惨呼救听得她的头皮阵阵发麻。
梁风不记得这番景象在自己眼前留存多久,她只记得那时的恐惧,她战抖的双腿,如坠冰窟的指尖,还有无法思考的大脑。她想喊叫,亦或是做点什么,无奈除了眼珠子,她浑身上下都好似变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直到一个穿着海棠红衣的男子,悠然缓步走到自己面前,无喜无悲的沉香色眸子嵌在他惨白的脸上,不知是和那泥塑的菩萨重了影,还是被那冷清的艳鬼附了身。
“怕了吗?”他站在梁风的身边,以目观心,身子面朝着那汤滔滔血水,沸沸骨肉。
“这是他们的第一道关口,这些人生前都是极其浪费的,功德殿便判他们在这里喝血水,补上他们生前糟蹋的清水,待喝够了,再去领别的罚去。你看这万丈冥河,不知泡了多少孽障,有些泡得不成人形,却还是在里面挣扎呼嚎,可见生前作孽之深。”
梁风的眼珠子惊恐的转了一下,莫名的染了一层雾水。
红衣人见状,连连摇头:“不可,万万不可。这个地方没有生人的气息,若让你眼里这东西掉到幽冥大地上,只怕你立刻便要被抓去剖腹挖心不说,还要累及冥差无数了。”
梁风咬着嘴唇,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见她这样听话,那红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梁风忽然觉得嗓子松快不少,便试着发了下声,发现自己可以讲话之后,她定了定神,怯生生的问道:“你...你是谁?”
“我叫司鬼,”男子干脆而漠然的答道。
“这是..这是哪里?”
“不偏不倚,鬼门关。”
梁风害怕的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问道:“我...已经,死了吗?”
“是,但也不是。”
“我不懂。司...司鬼。”
“你本该死了,在生死簿的亡魂阴列之中,你已赫然有名。”
梁风忽觉身上一阵轻松,便动了动酸麻的手腕。
“不如我们另找个地方,自有人细细说与你听。”司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边活动筋骨,边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