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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都是肉长的。肉是什么样谁都知道,但人生千万种,没有两颗完全相同的心,何况是在这酸甜苦辣样样齐全的俗世油锅里滚过一遭,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路边乞丐,总有辗转反侧,爬起来舔舐心上伤口的某个深夜吧。
段良宵常常想,自己应该属于还没下锅,就被人诚惶诚恐地捞上来供着的,这期间自然是有人替自己下了油锅,至于那些人是谁,最后如何了,说实话,他希望自己不知道。
诚然想做个万事不知的纨绔子弟,但人死了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的。
他看到那妻子在花样年华没了丈夫,在恨意中苦苦熬了十几年,逼的旁人都给她立了个贞节牌坊;那些父母白发苍苍失了儿子,别人春节元宵阖家团聚,他们孤老却只能在饭桌边摆上一对牌位,与亡去的儿子儿媳说说话而已;那些儿女还在襁褓之中便失去了父亲,长到与段良宵一般年纪,问他想不想自己的父亲,他却怒目对道:“一个反贼,有什么可想的!”哪知其父当年死前,曾是这京城中最是春风得意的少年郎。
久了,段良宵便觉得自己欠这天下家国太多了,压得他脊梁骨都直不起来,索性做一个草包。草包虽草,活得长久,省得那么多条命,只续了他二十几年,下了地府,阎王爷也要说他牌技太差的。
眼见着一路护送至此的人,又被逐云门盯上了,段良宵心中暗骂自己,为何要嘴欠跟她说江南如何如何好,说得她都动了心不想回去,要是当初强行把她往商队里一塞,现在说不准都回了那黄沙大漠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若是知道这看似轻巧的一托,把自己从京城折腾到了扬州,凭他这把懒骨头,脚不沾地地抬他来都受不了。
可既然来了,更不能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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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宋盏凭借白天那份不凡的耳力,再次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扬州别馆的清雅轩可不甚清雅了,正房里面正行着不轨之事,只听得那女子一阵一阵儿的吟哦之声,也许是异域特色,音调还跟宋盏在红拂楼曾听过的有所不同,少了些柔美婉转,更加大胆狂野些。
宋盏愤愤地拿枕头堵住自己的耳朵,翻来覆去了大半个时辰都没睡着,心中直骂段良宵那个死人头果然没安好心,嘴上说是叫来跳舞给我看,其实还不是为了……
又骂了半个时辰,隔壁还是没有歇下来的意思,宋盏怒火难熄,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桌上的长剑,夺门而出。
宋盏本想找个小树林练剑,奈何扬州别馆实在太大,何况她又是个路痴,在曲折起伏的江南园林中兜兜转转了不知多久,也没个头绪,而且还顺利地找不到自己回去的路了。
她屈从于这破园子,破罐子破摔地沿着脚下不知通向何处的路走了下去,碰到分岔路口便想当然地选了,最后终于让她碰到一个活人。
那人也不知穿的什么,黑灯瞎火中一时竟没注意到,还是宋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自己,扭头一看,角落里一双眸子折射着她手中提着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微光,差点没把自己吓得惊声尖叫出来。
尖叫不是宋女侠的风格,她眼前这幕的确诡异恐怖,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但正是这种场面下,先露了怯才属窝囊。
“你是谁?”两道女声同时脱口问道。。
那女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宋盏看得便更清楚了,她清瘦高挑的身躯被一身夜行衣包裹的玲珑有致,黑布蒙面,难怪如此隐蔽。
唯有一对清灵的眉眼,叫人过目难忘。
宋盏看她杀气腾腾的样子更不怵了,这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拔剑我难道打不过不成?宋盏想着,手便抚上了背上的藏拙剑。
那女子一步步走近前来,宋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却见她身形一晃,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磕在鹅卵石上那声闷响,宋盏听着后脑勺都隐隐作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