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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狼崽子叫累了,停止了叫喊,耷拉着舌头,歪着头,吐着口水,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母狼也停止了嚎叫。
姬富贵带着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拿着铁叉来到土山上,看到地上母狼留下的爪印,三个爪印深,一个爪印浅。这只母狼果然就是吃了多狗的那条瘸狼。姬富贵看着地上的爪印,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人们循着爪印往前追,看到爪印消失在枯黄的草丛中。
那天,狼崽子叫了一整天,它饿了。人们端来包谷面糊糊,母狼舔了舔,不吃;又丢给蒸熟的红薯,母狼闻了闻,还不吃。姬富贵说:“这狗日下的要吃肉。”可是,那时候人们普遍填不饱肚子,哪里有肉给它吃?
下午,队长派了几个人,把狼崽子拴在村外一棵小树下,然后围着狼崽子和小树画了一个圆圈,向下挖,挖了一丈多深的陷阱,陷阱上蒙着向日葵秆,向日葵秆上铺着浮土,母狼想救狼崽子,一踩上向日葵秆,就会掉进陷阱里。
夜晚来临了,家家房门紧闭,精壮劳力拿着铁叉铁锨,躲在断墙后,等着瘸狼出现。
一轮暗淡的月亮升上来,狼崽子又开始了尖叫,远处又响起了母狼的嚎叫。叫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头顶的枯枝上,一只不知名的宿鸟惊叫一声,拍着翅膀飞远了。
等到天亮,叫声停歇了。狼崽子叫累了,躺在地上;母狼又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沟壑中。
连着两次母狼都没有钻进陷阱,村子里的老太太说:“这头母狼成精了。”
姬家庄抓了一只狼崽子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周围几十里的村庄,钥匙嘴村有一个人在西安上班,他那几天刚好在老家,听到这个消息,就去公社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地,西安动物园的吉普车就开到了姬家庄。
吉普车上还装着肉,司机把肉丢给狼崽子,狼崽子兴奋异常,暗淡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亮,它大口大口地吞食着,边吃边发出兴奋的叫声。村庄里的孩子舔着嘴巴,队长说:“这狗日的都比人吃得好。”
吉普车要带走狼崽子,姬富贵不让。司机教训姬富贵说:“土地属于国家的,土地上的树木是国家的,土地上的所有动物也是国家的,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谁敢和国家对着干,绝没有好下场。”
姬富贵说不过司机,他一言不发,拦在吉普车前面不让走。队长说:“富贵,听叔一句话,先国家,后集体,最后才是个人。”
姬富贵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吉普车把狼崽子带走了。
狼崽子被带走了,姬家庄的灾祸来临了。
母狼看不到狼崽子,也听不到狼崽子的叫声,便开始了疯狂报复。先是村子里的羊群遭到袭击,几只羊被咬死;接着一头毛驴拴在村口,也被咬死了。半夜时分,母狼在村子里大声嚎叫,破裂的窗户纸在叫声中呼啦啦抖动。
姬富贵提着杀猪刀,藏在门口,他等着母狼再次在村道上出现。可是,很奇怪,母狼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不再在村庄骚扰了,而改成了野外。即使大白天,单独行走的行人和牲畜,也会遭到袭击。
母狼开始真的“破坏农业生产”,队长去了公社,公社派来了几个民兵,背着钢枪,在村道上巡逻。
然而,自从民兵来后,母狼突然销声匿迹了。
民兵在姬家庄呆了几天,看到没有什么异常,就离开了。那时候的阶级斗争抓得很紧,民兵要严防地富反坏右搞破坏,他们肩上的担子很重,责任很大,全公社都需要他们,他们不能不走。
民兵一走,母狼又开始了活动。
有一天,村子里几个上学的孩子结伴走在路上,突然身后出现了狼。孩子们大声哭喊着,向前奔逃,狼在后面追赶。逃到岔路口,前面来了一个大人,那是本村一个赶路的木匠,搭在肩上的帆布口袋里装着斧子刨子锯子,一路叮当当响着。母狼看到木匠,转身逃了。
木匠说,那头狼跑的时候,一跛一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