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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风扔下红绸去扶她,惊心喊道:“君瞳!你怎么了?”
她继续往前走,固执地走向某处。
直到顾清宁向她扑来,接住了她,她才停下。
乐声炮声依然在响着,这一片喜乐下,苍生已变色……
顾清宁掀开君瞳的盖头,看着她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比她身上的红衣更夺目。
一片鲜红之后,是刺眼的黑红色从她嘴角流下。
晋王爷差点晕死过去,顾青玄和顾清桓慌忙命人找大夫来,其他人乱作一团。
顾清宁抱着君瞳,瞪大了双眼看着这突然的一切,她想惊呼尖叫,却只觉得自己被眼前漫天的红绸勒住了脖子,痛苦窒息。
未尽的礼乐声掩没众人的惊呼,君瞳在她怀里不断地吐血,而她,有那么一瞬,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要说什么,甚至都感觉不到一点真实。
喜乐礼炮声终于停歇,人世变得安静,她终于发出歇斯底里的一声哭喊,这撕心裂肺的惊声仿佛要刺穿耳膜和人心。
君瞳满面痛苦,而目光温柔,注视着顾清宁,此刻如此贴近,她命悬一线,唇角含笑,艰难地吐字:“宁……宁姐姐……我以为……她不会的……但我……错了……”“是谁?是谁?君瞳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这样?”顾清宁又痛又恨,清晰地感觉到君瞳的生命在她眼前逝去,而她只能发狂地问这个问题……
君瞳不答,只不停吐血,不停地说着:“小心,小心……”
“宁姐姐……你要小心……要小心……不要忘了……卢家……”
一片混乱之中,一个身影推开重重人群,用力挤到最前面,扑到她们面前,并毫不留意地挡开两家的近亲们。
此时此刻只有扶苏还能保持一些镇定神色,她跪坐在地,俯身查看君瞳的情况。顾清宁仿若看到最后的希望,忙让开上身方便她给扶苏诊断,“扶苏!我求你,一定要救活她!”
听她说求字,扶苏抬眸看她一眼,然后有条不紊地观面切脉,最后凑到君瞳的唇边仔细嗅了嗅,过了一会儿,她急急用手帕擦拭君瞳的双唇,直到把鲜血和唇脂都擦干净了,她再嗅帕子上的气味,再三确认后,脸色也有了一些慌乱。
扶苏对顾清宁做了个手势,顾清宁看懂了,喊道:“快!拿纸笔来!”
立马有人送上了笔纸,扶苏就地写道:“毒为点绛唇,奇毒,解药难制,命危。”
“点绛唇?”顾清宁看着奄奄一息的君瞳,仍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她抓住扶苏的胳膊:“什么解药能救她?扶苏你能制出解药吗?你一定要救她啊……”
扶苏露出哀伤神色,垂头在纸上写:“只有般若丹能解,但制药得用时一月,且少有人制成。”
众人看了,都唏嘘一阵。
那点光芒似乎在离他们越来越远,君瞳已经无法再说话,就像所有的血都流干了一样,她仍在痛苦地喘息,吐血,残忍地被推向死亡……
在场的赵太医赶了过来,本为给君瞳医治,晚了扶苏一步,这会儿看了君瞳的情况,又见扶苏写的解药,他想起来,激动道:“我知道哪里有般若丹!在何府!何大将军的儿媳妇……她是她是西药王华家的女儿,医术高明,最近她就在制这般若丹,何家人还因此向太医院讨过天心草,那天心草极为珍贵,华家都没有,太医院仅剩的一株由皇上批奏才给了何少夫人……但一株天心草只能制一颗般若丹,般若丹是可解百毒的奇药,从古到今只有寥寥数人制成过……”
赵太医的这一番话,让顾清宁心中重燃希望,“好!我们马上就去何府求药!”
晋王这时已是丢了半条性命的人,且在郡主的生死关头,自然不能指望他亲自出面。顾清风是郡主的新婚丈夫,也不能离开。他们是她最重要的人,都得在她身边。
略加思索后,顾青玄安排道:“清宁,清桓,你们快去何府求药!要尽快!清风先将郡主抱道房里去,不让她这样难受,扶苏和太医再想法子给郡主解毒,河川老兄帮我照顾一下王爷。”
思路清楚地说完这一通,突然乍起掷地有声的一句:“老唐!”
唐伯听到后赶忙挤上前来,“大人?”
顾青玄用余光略微一扫周围拥挤紧密的人群,看过一张张脸孔,熟悉的不熟悉的,心里明白,有几人是真的伤心,有几人在心中暗喜。更甚者,顾府的劫难,在某些人眼中是再好不过的契机。
他一扬袖,直接道:“送客!”
顾清宁把君瞳移交到扶苏的臂弯中,刺激自己打起精神,不忍多看一眼,立马从地上起来,和顾清桓跑出府门,驱马飞奔往何将军府。
大齐曾有两大医药世家并立于世,一个是起于洛阳的东药王苏家,在江湖上有颇高地位,以制毒制药见长,另一个是起于长安帝都的华家,出过多任御用太医,家族以医病炼丹为尊。
因为长生教之祸,洛阳苏家走向消亡,如今只剩一个沧海遗珠,长安华家因人丁疏落,亦不复当年荣光。
何十安的夫人华若倾就是华家长女,也是华家医术的唯一传人。
更是顾清宁此时的最后希望。
她和顾清桓一路飞驰赶到何府,但没想到何府此刻也承受着与他们一样的悲痛煎熬——华若倾病危,命在旦夕。
顾家姐弟情急登门,已顾不上多少礼数,何家人迎出来,他们诉清缘由,请见何少夫人求取般若丹。
何家人面上显露难为之情,眼眶红肿的何珞珂一时激动,脱口道:“不行啊!般若丹只有一颗!是嫂嫂的救命药!”
何大将军夫妇二人既顾念儿媳妇的性命,又担心得罪晋王府与顾家,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顾清宁不知华若倾病情之重,以为她仍有时日,就再次向何家人附礼鞠躬,含泪请求道:“成硕郡主身中剧毒命悬一线!急需丹药救治!贵府少夫人医术高明,吉人自有天相,日后定能再制出神药……”
何珞珂被她的话刺激到,愤恨地扑上前来,推了顾清宁一个趔殂,大哭道:“郡主要活命,我嫂嫂就不活了吗?你们可知这药是嫂嫂练了四十天才得的,就待今日出炉,这是她最后的指望,怎能给你们!你们不要这么自私好不好?”
顾清桓扶住险些跌倒的顾清宁,对何珞珂大声道:“何小姐你不要这样!姐姐并非有自私之心,实在是郡主性命堪忧啊!”
被他一吼,何珞珂更气,“郡主性命堪忧?我嫂嫂性命可以不管了吗?”她不由分说地把顾家姐弟往外推:“你们走!你们给我滚!我才不要把嫂嫂的救命药给你们!”
顾清宁此刻是心如针锥神魂俱灭,在被何珞珂野蛮推赶时,竟双膝一屈扑通跪下了。
她跪倒在何家正苑,泪如雨下,拿头呛地,给何家人重重磕头,哭道:“我求求你们好不好?她要死了……她真的快撑不住了!就要来不及了,不能再耽误了!我不能让她死啊!我求你们把药给我!我求你们!”
顾清桓都被她此时的样子震惊到了,他相信,就算有人把刀架在顾清宁脖子上以命相挟,她都不可能如此卑微地磕头求饶,但眼前……这是他姐姐吗?
他们拉她起来她都不起,只不断哀求,磕到额角青紫。她知道自己没有别的办法了,此时此刻什么算计什么阴谋都没有用,她只能用最后一点力气去与生死抗争,去留住那个人……
何将军夫妇就要动摇了,而何珞珂仍心如铁石,毕竟她期盼了这么多时日就祈望嫂嫂保命,她不能放走亲人生的机会,而去拯救另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她用力把顾清宁从地上拽起来,拖着她跑向何少夫人的屋子,把她推到窗口,让她往里看,对她喝道:“你看啊!她也要活不成了!她已经病成这样了!那丹药是她的心血也是她的救命药,你怎么能夺走!你怎么敢腆着脸在这里求!她也要活啊!”
房内,华若倾靠在床榻上,面色枯槁,苍白无力,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如同石刻一般的干瘦面容,病痛正在对她做最后的折磨,把她从一位秀婉的年轻少妇变成一个只剩微弱喘息的枯萎之人……
房间中央放着一个药鼎,清烟袅袅。华若倾虚弱的视线凝在这个鼎上……
眼观此状,顾清宁也为她心痛难当,但是她脑海中更不能淡化的印象是君瞳在她怀里吐血的样子,目光触到衣服上的血迹,她眼边泪痕未干,什么也拉不回她的理智。
顾清宁一把推开何珞珂,撞开门冲进了屋子,不管守在一边的何十安,在华若倾榻边跪下,声声悲切:“何少夫人,顾清宁拜上!此时有一妙龄女子身中剧毒性命垂危,只有少夫人的般若丹能救之!顾清宁特来求药!请夫人赐药!若能救她性命,我顾清宁必竭尽此生心力报答于少夫人!生死无悔!”
华若倾听到她的声音,用仅剩的力气慢慢转头,抬起了沉重的眼眸,看向跪在地上三拜首的顾清宁。
顾清宁还没有拜完,何珞珂冲进来把她推倒在地:“你太过分了!”
顾清宁不顾何珞珂的拳脚相向,继续向华若倾恳求。
华若倾气若游丝,干裂的双唇张合许久才发出轻微的声音:“珞珂……不要这样……药好了……把药取出来吧……给她……救人……”
“不!”何十安抗拒道:“那是救你的药!怎么能给别人!”
华若倾看着何珞珂和何十安,说道:“珞珂,十安……你们想我……死不瞑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