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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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既然没变,皇宫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变化,红墙绿瓦,巍峨高阔,仿佛还是离开时的样子。

变的是人,是旧时模样。

因着生病这一出,贺泰对陛见,已经没了之前那种兴奋忐忑的心情,等看见他那久未见面的父亲时,反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草民贺泰,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跪拜,行礼,从小就刻入骨血的礼仪,时隔十一年,虽然有些生疏,可依旧分毫不错。

“抬起头来。”等了片刻,才等到回应。

贺泰依言抬头,感觉到前方无形压力,心跳又不自觉加快。

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竭力定下心神,两人之间有些距离,贺泰看不清楚,不得不眯起眼睛,但他随即意识到这举动有些不敬,忙又低下头。

“你见老态了。”然后他就听见父亲叹了一声。

来之前,贺泰已经准备好诸般说辞,譬如皇帝如果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他要怎么回答,如果问他这次竹山之战的表现,他又要如何回答。

但设想了一大堆的答案,都抵不过这一句话。

那一瞬间,贺泰想起了十一年前的往事,想起他曾经声嘶力竭在这间紫宸殿内为自己辩白,可终究还是被废为庶民,流放房州。

他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伏下身躯,颤抖不止。

皇帝制止近侍想要上前的动作,走到贺泰面前,摸出帕子,亲手递出去。

贺泰抽抽噎噎接过帕子,谢了恩,终于得以近距离看见皇帝的容颜。

十一年不见,他爹除了多了些白发之外,容貌几乎没有大改,反观是他自己,满脸沧桑,两鬓生灰,出去说他是他爹的爹都有人信。

贺泰心下苍凉,擦去眼泪,勉强笑道:“这些年,儿子在外,无一时不想着父亲,想着您老人家的龙体,如今见您气色红润,龙体康泰,儿子也就放下心了。”

方才他端详皇帝的时候,皇帝其实也在端详他。

长子后背微微佝偻,不复从前的挺拔,眼睛似乎也不大好了,整个人的精气神几乎被摧毁殆尽,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任是铁石心肠的人,看见这一幕,也不能不恻然,更何况,他们原本应该父慈子孝,共享天伦。

皇帝又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听见这句话,贺泰浑身寒毛霎时竖立,打了个激灵。

他绝不会忘记,当年他被下令流放的前一个夜晚,就是在这里,同样是父子相见的场景,他的父亲,尊贵的皇帝陛下,也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时隔十一年,又是一模一样的问题!

贺泰心跳如擂鼓,呼吸一点点粗重。

他其实并不算愚钝,只是在需要时时刻刻保持警醒的皇家,脑筋有时候总转不过来,但他很清楚,这个问题至关重要,甚至关乎自己以后的处境和命运。

十一年前,他带着几分赌气地说道:陛下说我错了,那我便是错了吧!

然后回答他的是皇帝的一声冷笑,和一句“那好,既然知错,就该承担错误的后果,从今日起,朕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

贺泰想起临行之前,他如同在竹山时一般,将几个儿子召至跟前问计。

当时长子贺穆劝他皇帝说什么就认什么,起码表现出诚恳知错的态度;次子贺秀提议将他们在竹山猎的猎物和干货奉上,以表心意;三子贺融猜测皇帝可能会重提先太子旧事,让父亲以“涕泪悔意”来打动皇帝;五子贺湛则建议父亲对祖父晓以亲情,陈述他们在竹山时的困苦,以此让皇帝心软。

平心而论,这几个人的意见都足够老成中肯,以贺家几兄弟的年纪阅历,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全因这些年流落在外,苦难磨砺。

但此刻贺泰心慌意乱,被皇帝问得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选择谁的答案,下意识就蹦出一句话:“儿子、儿子是错了,但都是无心之失……”

皇帝的脸色立马沉下来。

贺泰慌忙补充:“当年贺琳勾结贺祎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儿子委实、委实没有参与啊!先太子也是儿子的兄弟,儿子便是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做出在家中窝藏巫蛊咒害先太子的事……”

他越说越是觉得自己委屈,忍不住悲从中来。

哭诉戛然而止,贺泰直接被踹倒在地!

惊恐盖过了肩膀传来的剧痛,他猛地抬头,表情呆滞,双目圆睁。

不单是贺泰,旁边的马宏也吓了一跳。

皇帝冷笑一声,手指点点他:“朕还以为你在外头过了这么些年,应该学聪明一些,没想到这十一年跟白过似的,依旧那么蠢!”

贺泰赶忙跪行两步,重新跪好:“陛下……父、父亲,恳请父亲开恩!”

皇帝气得又要给他一脚,贺泰这回学聪明了,赶紧换个方向跪好,可怜巴巴看着他。

“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错,你是没胆子掺和谋反的事,但当时跟贺琳书信往来,暗中勾勾搭搭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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