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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不是我的名字,但所有人一边吼叫着,一边挣脱绳索,几十只拳头、几十只脚愤怒地向我身上招呼。
那军官见僧人们起了内讧,乐得向后一退,抱着胳膊看戏。
“等他们进来再引爆。”混乱中,有人在我耳边低语,“引线就在靠墙的鱼鳃下面,拉红绳即炸。”
我被摁倒在地,只有双手抱头,护住面部。
一场混乱之后,外面又冲进来十几名士兵,个个端着长枪,把僧人们逼退。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我那句话,但我明白,所有跪着的人平静赴死,是因为他们确信总会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引发大爆炸,跟侵略者同归于尽。他们用自己的死,麻痹侵略者的警惕性,直到那军官杀人杀得累了,才有机会动手。
“他们恨你。”那军官不怀好意地笑着,示意士兵把我拉起来。
“是啊,他们应该恨我,因为这鱼是我们膜拜的神。”我抖抖双臂,绑着的绳索早在混乱中被人解开死结。
“你们中国的神会保佑你们吗?我看未必。刚刚就在它的面前杀了几十人,它也只是端坐于神座之上,没有任何表示,哈哈哈哈……”那军官得意地大笑。
我向前一步,举手抚摸着神座。
那四句非诗非词的偈语给了我某种启迪,我把它们牢牢地记在心底。
当我绕着神座慢慢踱步时,视线由巨鱼的腹部转过去,很快就看到了鱼鳃的另一面。
那条红绳就藏着鱼鳃之下,距离地面差不多两米,我只要踮起脚就能够到。
我向上仰望,视线越过红绳,直至大殿圆柱的顶端,之后骇然发现,那里竟然藏着一个惊恐下望的孩子。
圆柱顶端是向内凹陷的,由正门进来的人很少注意到那个背光的角落。孩子体型瘦小,紧缩其中,的确能够避开侵略军的搜索。当然,如果被他们发现,这孩子唯一的结局就是刀下做鬼。
“你在看什么?”那军官从鱼腹下钻过来,面对着我,背对那吓坏了的孩子。
“最后一遍膜拜它。”我收回视线,盯着那军官。
“你以为,我信你的话?”他狡黠地笑着,刀尖一扬,抵住了我的左胸。
“信不信在你。”我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已经得到了大秘密,就在刚刚那些僧人恨不得生吃你肉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大秘密果然藏在大鱼里。既然如此,我何必再留着你节外生枝?”他狰狞地笑起来。
“还未过河,就要拆桥?”我问。
同时,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上面那孩子瑟缩着举起双臂,慢慢地张弓搭箭,对准了那军官的头顶。
“我只要秘密,就这么简单。至于你,并不比大草原上的一根野草更值钱。”军官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狰狞,那把长刀已经刺入了我的胸口。
蒙人善射,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就要学习骑马射箭。所以,我相信只要那孩子引弓一射,这军官就当场毙命。
其实,蒙人遭受侵略者奴役简直是一个笑话,铁木真的后代是草原上的雄鹰,个个骁勇剽悍,岂能任由侵略者铁蹄践踏?
我等待着军官被羽箭贯顶的那一刻,那才是结束这场屠戮事件的最佳手段,铁木真的子孙亲手结束了侵略者的暴行。唯有如此,蒙人才有未来和希望。可惜的是,那支箭始终没有射至,而我却在长刀刺胸之下缓缓倒地,耳边响起那军官夜枭一样的桀桀怪笑。
“巨鱼的命运、蒙人的命运、草原的命运……包括那怯懦少年的命运,大概……与我差不太多吧?”这是我的意识渐渐恢复时,脑中始终萦绕着的一句话。
当我恢复清醒时,墙壁上那两条巨鱼仍然无声地游弋着,在它们的世界里沉默地巡视。
“你要我看什么?”我的视线落在沉思中的影子身上。
“看我当日的怯懦,眼睁睁看着所有亲人死于敌人屠刀之下,却始终无法克服内心的恐惧,射出那关键性的一箭。那一幕,日夜折磨我,让我无法释怀。我曾经发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找到回归过去的办法,纠正那个错误。”他回答。
那被供于神座上的巨鱼形象仍然在我脑海之中,我无法拼凑结局,但也大概知道,侵略军将战火燃遍中国大地之时,同样的杀戮与掠夺、同样的死亡与结局每天都在几千次、几万次上演。于是,所有的金银宝藏都搬上了向东的飞机与轮船,源源不断地送往京都。
我隐约知道,巨鱼已经成了影子所做的研究的一种特殊标记。他必须借助于这个特殊符号将过去与现在联络起来。
“哥舒宝楞是谁?”我记起了那个名字。
影子凄惨地一笑,五官都急剧地扭曲起来:“那名字……那是我的父亲。”
我立刻反问:“那么,你不应该在那地方,不是吗?”
按照时间推算,那一幕惨剧应该发生在至少七十年前,而影子的年龄最多只有四十岁,两下里根本无法说通。
影子摇头:“我当然就在那地方,因为自那件事之后,我的记忆就出现了断层。我活着,却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只要一闭眼,就看到那侵略军的长刀洞穿了我父亲的心脏。如果我勇敢一点,那一箭就能射杀敌人,像蒙族最勇敢的祖先那样,雄鹰一般飞起,让所有侵略者横尸于大草原上,成为滋养水草的肥料。”
我无言以对,因为这种记忆令人崩溃,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杀而选择了懦弱苟活,这是男人最大的耻辱。
“父仇不共戴天。”影子说。
我嘴里变得无比苦涩,连说出的话都带着苦味:“是啊,父仇不共戴天,但那战争早已经结束了,你就算是想报仇,也找不到那军官了。”
这更是一件令人倍感悲哀的事,当影子有能力报仇、有意愿报仇的时候,仇人却早就在历史的尘埃中做鬼。他的怒火根本找不到地方发泄,只能对空怒吼,恨当初自己做了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不,我能。”影子阴沉沉地笑起来,“这就是一切一切的关键,‘神相水镜’就能帮我找到他,帮我了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