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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皇城,乌衣巷旁。
正谓堂前热闹堂后寂,春阁的后院远不似前堂那般热闹,甚至有些清冷瑟落。除却几间齐整平屋,院中空留枯木残枝,杂草丛生,不沾人气,倒像是为人所弃的普通民宅,跟这奇阁可扯不上一丝联系。
西南院墙下,巴丹青藤摇椅规则轻柔晃动着,像是稍稍乱一些,重一些,便扰了藤椅上人难得的浅眠。那人阖目憩着,面容上仍是一派病态的白,不见血色——仔细瞧去,一字粗眉,眼睫轻盖,鼻锋如剑,唇淡无色——本是英气的相容,现在看来也只余羸弱、病倦,再无了以前神气。
日渐西移,天又阴了些,一阵阴风刮过,一团寒意袭来。世德只着一层轻薄素衫,襟子尚未结紧,微敞着,不敌寒意,身子一阵颤栗轻抖,清浅睡意也扰没了。世德缓缓张目,已看不见了日头,难怪身子如此泛冷——世德试图勾起唇角轻笑自己发了傻,却是徒劳——笑,一种原始人类本能的能力——唇角该是上翘还是下沉呢,世德只觉有些恍惚,已分辨不清楚了——罢罢罢,只当是笑过了吧,反正他自己也看不到,倒也无妨——
世德正欲起来往屋内歇了去,面前又是一暗——世德顿住身子,没有抬眼,心中纳疑,难不成这起身的功夫,天又黑了些?——
“主子——”
分不清喜怒的声音恍惚飘来,世德立眉而蹙,道:“嗯?”萧韩没再多说,只是将手中薄毯覆到世德身上,移开身体站在一侧久久不语。世德本是要回屋歇去的,如今得了薄毯,又有“黑面”一旁候着,倒也不想去了,西方残阳,只余点点亮光,如金如血,似白似墨——
世德直直地望向西方,定定地凝着夕阳。这已不是第一日了。东升西落,从晨光到残阳,就在那儿待着,像是空度浮生一日,见证轮转一回,想要窥透这定常之道——
可再如何做,也得照着自己身体才是,如此下去怎还行?萧韩想着,终是忍不住道:“主子,您——”实是不好直说,便换言道:“您不说一声就跑这儿来,柳儿可是急坏了,今日的汤药可还未饮呢?——”
世德收回眸眼,暗沉的眸色中多了一些不为人所察的神色,缓道:“柳儿早知我就在这儿”
萧韩恨恨咬牙,既知过来也不拦着,汤药不饮也不劝着,这差事当的果真是不耐烦了——“不怪柳儿,你便知道,她是拦不得我的”萧韩暗惊,怎的他心中所想全被主子瞧了去,难不成真是火眼金睛不成。“有事便说吧!”世德朝后躺去,阖目道。
“那便是了”萧韩道一句,顺手将薄毯拉了拉盖好了去,“柳儿他们管不得,萧韩也需管了!您的身体想来您比我们些子人更清楚些——既然清楚,那便该护着些,大夫的嘱咐也该听着,不进食不饮药,不歇息不静养,偏偏每日跑到这冷院里受凉禁寒——萧韩便只当是您生死淡看,无谓茶凉,可是手下那些弟兄,那些枉死冤魂,王爷多年费心统筹谋划,就该功亏一篑吗?——这些,主子不该想一想吗?——”
萧韩说得愤慨,一时也未察得别事。
“侄儿可好些了?”萧英不知何时进了来,只站在离世德萧韩不远的地方。萧韩停住话,向萧英躬身答礼。
世德一瞥眼,看的是萧韩的方向道:“好许了,正自恭听韩公子的说教呢!”萧韩听言红了面,搭手扶了世德起身,向萧英行礼,萧英急忙拦住道:“绍儿这可是见了外了,歇着就好,你我叔侄之间何须这些繁礼”世德尽力扯了扯脸,方显出半分神色,应了声是。
萧世德,是为萧绍,世德为其表字。
一双桃花眸子四处顾盼,逡巡一周,大大的院落里空无它物,自是没什么看头,可萧英偏却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再回眼时,眸中已染了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