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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则居不紧不慢地清洗齐田手上的血渍。小内侍在一边不敢有半点晌动,上前帮着添水时,看到齐田那双睁着的眼睛,吓得差点腿软,可因为先前有个内侍惊惶失措喊了一声“娘娘殡天了”当场就被拉下去打死了,他就是再怕,也只能忍着。走出走进都轻手轻脚。
这是他头一次遇到这种大事,不知道如何是好。十分想念他师傅长贵。
要是有师傅在,什么事都先有师傅顶着多好,现在却是不行啦,心里再害怕也不能躲,跟在皇帝身后,不敢露出半点胆怯来。还要万分关切地说“娘娘这样睁着眼睛久了难免发涩。”合上好啊,合上没这么渗人。这眼珠儿不动吓人,万一突然动了更吓人。
但皇帝没理会他。说“水有些凉了。”
他连忙下去换热水来。
当时他跟着楚则居进的帐篷,那一地的血,有没皮的人,冲天的味道,差点叫他当场就呕吐起来,再看看满身是血的皇后娘娘,真是从脊梁骨一直凉到头顶去。身后跟着楚则居来的董嫔,大概是想看什么好戏,没料里头是这样的,白眼一翻就倒了,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那场景回想起来都背后发凉。
哎呀。现在可怎么好啊。皇后娘娘竟然是这样的下场。想想师傅多伤心。
师傅心里最敬重娘娘的。私下跟他说了好几次,说先时吧,也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对自己有恩。可后来时间久了,就是真心喜欢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打心眼里就没有看不起这些做内官的人。师傅过去传话,皇后娘娘叫他坐一坐,顽一会儿,他也呆得轻松自在,有时候陪着皇后逗着静公主,真觉得长宁殿的都是自己家里人。
听说皇后娘娘跟长宁殿当差那些人也是那么说的,说大家都回不得家了,把长宁殿当成家多少能有些慰籍。
内侍走出去,就遇到匆匆而来的苏任。连忙礼一礼让开路。
苏任进去问的是吉兽这件事怎么处置。
先前大发脾气的楚则居这时候再心平气和不过,不过听他问了,微微有些不耐烦“就说吉兽化成人身了。”顿了顿才又说“神佛派它来传达天意,它化成人身告诉了我,最后功成自然要回天上去。”
说完就不再理会,把齐田两只手都洗了干净,才发现苏任还没有走,转回头冷淡地看着苏伤。
苏任躬身“那……”那之后这件事还要不要暗中查审处置?本地士绅可知内情?猎户怎么处置?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可他没问出来。楚则居打断他的话“随便你。下去吧。”十分厌烦。好像突然之间对这些事有些意兴阑珊。
苏任礼一礼,既然这样就更好了。便退了出去。
帐篷里只剩楚则居和齐田两个人。
没有其它人在,楚则居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他坐在那儿没有动作时,看上去有些少有的茫然。
当时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勃然大怒?有没有这吉兆,好像于他而言都没有多大的损害。当然在看到吉兽之后,他是觉得有一个也不错的,回到营地之后再想了想,更加觉得有一个这样的‘神迹’何止不错,简直大好。省心又省力,声望大涨,比他跑十个城见万人庶民都更有用处。他需要这样一个神迹。
那么在当时,到底是因为齐田第一次违抗自己,所以会怒火冲天口不择言地动了手,还是自己真心觉得没有这个吉兽自己这个皇帝就完了呢……
冷静地想想,也不至于吧。
楚则居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他一生从来没有跟女人动过气,更不要提动手。
他进去时看到齐田全身是血面无表情手持长剑,而在她的周围,是血淋的毛皮和体无完肤被的尸身,面目全非的头颅滚在她的脚下。
一向冷静的他那一瞬间无法再克制自己——她并是他想像中那个软弱的人,她能活生生地,把一个人剥了皮,之后还能平静地站在那里。
他不只是愤怒,还有一丝丝微不可查的胆寒。
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自己身边的,一直像孩子一样天真愚蠢不切实际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连她说的“我憎恶你”再回味起来,都显出凶恶的意味。
她说的每一句威胁都是并不是做不到的虚言,也不是小孩子为了维持自尊心而想当然说出的大话。
她是真的思考过要实行的。她能做得到。她是一个切实的威胁。利用他心软,不动声色地存在。
自己突然出手的那一下,是出于本能存心要她死,还真是无意识的动作?
楚则居看着静静躺着的人,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像是一尊腊像。
心里却许多起伏汹涌——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塌上的人睁着眼睛,但是没有神彩,握握她的手还能感觉到些温热,大概是因为刚才用了热水的缘故。他双手握了握,发现齐田的手很小。
她是真的死了,还是回去了现代?会不会对楚氏有什么威胁?
他想自己这样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坐在这里,大概在别人看来是有些情深的。
谁会知道他这样坐着,一直在等刑沉心的回复呢。
这时候想想,楚氏怎么样其实跟自己关系真不大。但楚氏失去掌控,他在现代身体的安全也可能会受到威胁。他不愿意冒险。
刑沉心对于楚则居那边传过来的指令感到十分意外。
楚则居只有一个手指头能微微颤动,几乎是肉眼都难分辨的地步,但仪器能感觉得出来。两边交流的手段也很原始。拼音字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念,这边念到对的,楚则居手指头就会颤一下,标点只有问号、逗号和句号三种。逗号用来断句,其它两个用来辅助表达,以确定哪些是即定的事实,哪些是疑问。
楚则居很少用这个东西。但这次传过来的信息拼出来竟然是“齐田活着?防备她。”
刑沉心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危机,还好对于这种局面他一直是有准备的。全部安排下去后,在去机场的路上打给齐田没有人接,转而打给张多知,仿若无事问“你在不在齐小姐那里?我有点事。”
张多知那边有点吵“不在。她在学校。”问“什么事?”
听上去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生什么。
刑沉心挂了电话,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张多知演技太好,还是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然后就叫了人去齐田学校确认。但他这边的人,对齐田学校的事了解的并不是很清楚,这时候正好是周一,刚刚周末结束,寝室没有人都上课去了,但大教室齐田也不在,问了一下说好像是缺课了。
那边张多知挂了电话,笑着跟人应酬着,却渐渐莫明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从办公室出去,立刻打给在国外的宋印,交待完事情之后,张多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门见山“现在这情况,有些话我们就摆上台面来说。你站哪一边?”
宋印很冷静“楚先生那边有刑沉心,刑沉心你是知道的。难道我要去跟他拼谁活得长?万一他能活到六十岁,我也是六十多不中用的人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再说,我们两个都是回不去的。”
说完就挂了电话,之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立刻就往研究所去。
之后张多知先试着打给齐田,没人接之后立刻就打到结巴那儿。这一段时间一直是结巴在跟着齐田的。
可结巴也没接。
张多知隐隐感到不对,虽然觉得齐田在宿舍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打电话过去确认了一下。宿舍里的女孩们刚下课回来,笑笑闹闹不知道在谈论什么话题,但齐田不在。说是昨天就没返校,但她常常都是周日不回学校,但一般周一上午都没缺过课。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张多知立刻就去了赵家。
还没到地方,手机就响了。
张多知莫明心跳加快,平心静气接起来“喂?哪位?”
那边竟然是赵多玲。她自己是有手机的,号码张多知也存过,但这次打过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田田有些不舒服。”赵多玲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但是非常冷静清醒,以至于张多知以为齐田可能只是突然生了什么急病,情况不太好而已。并不危及生命。还问“刑沉心给您打电话了吗?”
赵多玲怔了一下,说“恩。他打电话来过。”然后说了一句“别的你不用管。你先过来。”
张多知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按给的地址过去,才发现并不是公立医院,而是并不对大众营业的私人医院。这里是林中仁的产业。而且林中仁也在。
齐田在顶楼的病房,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身上并没有很多医疗设备。
但是在场的人神色都很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