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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队伍再驻扎休息,就有庶民拿了家里吃的喝的结伴前来,塞给亲卫们吃用。还有许多喊冤的,这些人也并不曾受到责难。有带了诉书的,当场便能上递,若是小事,立刻便能得巡监苏任亲判,若是大事,便会好好地告诉人家,这诉书会发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再有答复又要往哪里去问。
有时候皇帝身后皇后也侧畔。
有胆大包天的人敢胆抬头看,也并不受到斥责。
自此,出巡队伍后头的人群就再没断过。
有不能再随行的庶人,回了家去无不称赞,说皇帝吃穿住用实在是太简朴了。明明身为天子,天下都是他的,可却时刻心系着子民有没有吃饱穿暖,日子如何。听闻子民过得不好,便也感同身受。描述起天子相貌,绘声绘色,说得皇帝简直是仙人一般。
短短的路程,出巡的队伍走了十多天才到了最近的小城。露宿了十几天之后看到远远的天边出现的城墙,不说董嫔了,齐田也微微松了口气。
治官携本地士绅来迎,许多都老泪纵横,还有一人竟扑地大哭的,其它人见了也不甘示弱,一时哭声震天。
皇帝走在中间,声声慰问。
椿看得目瞪口呆,进车去与齐田说“简直跟疯了一样。”
关姜笑“你常见皇帝所以不觉得。可这些人就不同了。”自古以来,哪里有皇帝出巡是这样的呢。
关姜往齐田看,齐田没有太多表示,只是挑了车帘,出神地看着外面。
亲卫们比平常更加警惕,时不时能能看到有人抬弩,但多是虚惊。一直走到治官府外的时候,齐田才看到马上的亲卫手中一道亮光闪过,如转瞬即逝的流星一般,没入人群之中。随后大概是有什么人倒下去了,但很快就有庶人打扮的亲卫挤过去将人抬走,训练有素。
人群短暂地慌乱,但很快就平息了。
齐田使椿把车边的亲卫叫来问。
亲卫说“每天差不多都有几个。多数当场射杀,偶尔也像今天一样有活捉的。”
齐田问“之前被捉抓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派来?”
亲卫说“有一个是原陈王属下,陈王死后他侥幸逃脱,听闻皇帝陛下北巡,想借机为旧主报仇的。”
“其它呢?”
亲卫说“却也没有几个问得出来的。”
“今日这个呢?”
亲卫去问,回来说这人死不开口,只一味喊自己是附近的农户,又因为射中了要害,没问几句就死了,身上也没有找到凶器,恐怕是趁乱丢弃了。
私下椿却奇怪“怎么知道就是刺客?身上又没有凶器。若真的不是,自然只会喊自己冤枉了。”
难免有些怨言“亲卫做事也太霸道了些。要是陛下知道了,看他们怎么分说!”
关姜说“便是说到陛下那里去,难道陛下就会帮他正名?不是也得是。”又说“到娘娘那里也不必提。”
队伍小半跟着皇帝进了治官府。大半在外守卫。
齐田与董嫔被迎到后宅,各种洗漱,之后又见了治官夫人与众士绅的女眷。有一位竟然是学馆里的女先生。
齐田十分意外。治官夫人看上去有些年纪了,相貌平平,但说话却很有进退,一说起来,还是某姓的庶支。她夫君在本地已经做了几十年官,并不是新任的。她说“臣妇听闻皇后娘娘舅家便是印字的田氏,便斗胆请了高先生来。”
高氏名阿谢,她的父亲是世族四姓中的关氏,自关氏出事之后,再不敢姓关,改姓了高,带着老小往亦城来做了学馆的先生。
她本来是嫁了人的,关家出事后立刻就被夫家休了,也随娘家人到了本地来嫁了个屠户。
本地的学馆原来的先生病逝之后,而高老先生也年纪渐长,承担不起每日的教学,学馆的学生便都往邻城去。只有几个家里穷困又去不得别处的小子走不了,阿谢私下便代父亲给他们讲音字,再发译书给他们看。
齐田问“没有人说你吗?”其它士绅女眷们只是默默交换眼色,看上去是十分嫌弃阿谢的。
阿谢并不理会这些人,回话时到也还大方“也有的。可我听闻,印字是皇后与了田氏,田氏再献陛下的,这印来的译书都是因为我们女子才有的,怎么我们却读不得讲不得呢?他们那些酸腐之人,要真有这骨气到是先把自己买来的印书烧了再说话。”
齐田便笑了。治官夫人也陪着笑。
说了一会话,到也尽兴。
阿谢走才说“阿谢想请娘娘写一副字。”身边正退出去的女眷们个个扼腕,哎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拍这样的马屁。可后悔也迟了,人都走出去了。
齐田问她“你要字来做甚么?我的字可不太好看,受不起半点端详。”
阿谢也不像圆滑的人,说些什么“娘娘玉笔如何如何”的恭维话,她说“若是挂了娘娘的字在门口,我看谁还敢再骂上门来。”直愣愣没有半点婉转。干干脆脆。
治官夫人在一边脸色都不太好。
本来这地方就小,拿得出手的人不多,原想着皇后舅舅家是做印字娘家又在推行音字,就拍拍这方面的马屁,却不想阿谢这样直巴。皇后听了这话怎么能不知道,本地实情如何呢。
女户闹得热闹的,也只是都城而已。不说别处,光说这里,到现在可没有哪一个女子往府衙递诉书的。就因为没有这种事,找不到人来,才把阿谢找来,只说印书和音字的事。
叫她来之前再三叮嘱过,明明她当时也点头点得利索,还找治官拿了钱呢。也就是因为她拿钱拿得爽快,才能放心叫她来。凡能叫钱收买的,必然安份听话。
可万万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
好在齐田听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还真叫人拿了纸笔来,问阿谢门有多宽,写了一幅字给她。
阿谢拿了字,小心收好。
齐田问她“这女先生可做得不容易。”
阿谢到也爽快“世上可有容易的事?容不容易的那些人也不过说我几句骂我几句,还能杀了我不成?如今族法势弱了,士绅再不得私刑,什么事都有治官大人在,他们还能抓我去浸死吗?”她家里男人是个杀猪的,平日还叫她出来收钱记帐,并不十分拘束她。
治官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笑说“我一个妇人虽然不懂得很多,但也常听夫君说要依建法治地。”
阿谢哈哈地笑,对齐田道:“不瞒娘娘说,原我也不想当这个什么女先生,我能当什么先生?不过读得出几个音字而已。可他们骂我,我就有不乐意。我男人是个糙人,不在意这些,我也没有什么好怕。若是学馆停了,那些小学子也没处识字去了。谁知道下位先生是什么时候来。不过他们到也懂事,还常带鸡蛋,粟米什么的与我。说当束脩。”
治官夫人想拦都拦不住。暗暗心急。
原本入学国馆是不该收钱的。每年朝廷有拨钱来。高老先生虽然不能教书了,可名头并没有从册上划去,也就是说,其实每年朝廷还是在往这边拨钱。并不知道这里没有先生了,只以为是先生不足而已。而下拨的钱也没给高家。
其实也没几个钱,可蚊子小不是肉吗?
等齐田动身走了,治官夫人立刻便往治官那去。说起来直发虚“万一追究起来……”千悔万悔忘记了这件事。这么一点小钱,可实在是没放在心上呀。谁知道能在这里出纰漏。想想也真是不值得。
治官一听,立刻便叫了人来,却不是补救,而是立刻把高家人从学馆里赶了,还要把阿谢抓起来。
治官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拦他“你这是干什么,她才得了娘娘的字呢。再说也不是甚么大事,万一……”
治官皱眉“你懂个什么!!”他见了皇帝,自然知道皇帝是个什么人。事情无关大小!他是打头一个见到皇帝的,可不想做这个出头鸟被打下来敬猴。
调头就走,抓了人,立刻往皇帝那里去。
进门便跪,请罪说了阿谢的事。
“她父亲已经不能教书,原本该分来的先生到现在也没来,臣想着,反正学馆也空着,不忍心把她赶出去,想着等新先生来了再说罢,出于善心也不曾停了高老先生的月奉,可她拿了这些钱就算了,竟打着学馆的名号,在里头开馆收束脩教学生,在那些学生身上再收一笔。今日若不是她自己在皇后娘娘面前说漏了嘴,臣竟然都不知道。”说得痛心疾首。
楚则居听,不过是件小事。到也并不在意。象征性地问了一问。果然有府衙的小吏作证说高家是得了学馆钱的,又把阿谢教的小子带来,好声好气问是不是给阿谢米和蛋了,小子能懂些什么,自然说给了。问几个,都说给了。
等齐田知道,阿谢已经被打了几十板子投到狱里去了。椿气得要死“娘娘快与皇帝陛下说了,好好治治他!人家做了学馆的活,没讨个好,钱全落在他的口袋里。”说着就要给齐田披大衣裳。
关姜却说“胡闹!娘娘现在去,肯定拿不住他的把柄,难道就凭一句空话,要治他?愈是身在高位,愈是许多眼睛看着,仗势而行必受诟病。皇帝陛下也不会答应的。你以为他官位低看不起他,可他经四姓之灾不倒,便是有些本事的人,像他这样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自有一套脱身的办法。”到底他也是看不起皇后,区区深宫妇人而已。
齐田却站起来,把大衣裳披了说“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