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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大厅灯火通明。苏若清坐在那里,手执一盏热茶。李相进去便作揖行礼,还不待说一句话,苏若清便亲手托住了他,道:“老师免礼。”
李相坐下,和苏若清聊了一会儿话,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些国家政事,早已经在朝堂上讲完了。
眼看着大半夜过去了,再等两个时辰就是早朝的时间了。李相身子骨老了经不起这夜寒,便忍不住率先问道:“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所为何事?”
苏若清喝了一口温凉的茶,垂着眼帘淡淡道:“叶宋在戎狄打仗,让百信把矛头直指叶宋,是老师暗地里指使的吧。”他说的是肯定句,而且再也没有耐心跟李相拐弯抹角。
李相闻言色变:“皇上这话可从何说起呀,老臣冤枉!”
苏若清没有说话,只手指捻着茶杯的盖子,轻轻地拂过杯沿,面上神色未有什么起伏,似在给足够的时间让李相辩解,又似一切都已成尘埃落地,李相再如何辩解也无济于事。
李相比苏若清多活几十年,苏若清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可是日子一久了,他却越来越看不透苏若清,根本猜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
身为帝王,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别人给猜透,那也当不了多久的帝王。
苏若清能够走到今天,即使北夏三方遭难,他表面上看起来也未有多着急,他一直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李相见苏若清不说话,便又言辞恳切道:“皇上,北夏正值危难之际,也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那叶宋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得戎狄落花流水,令人拍手称快。老臣和叶家虽然立场不同、政见不和,但现如今叶家将均奔赴战场挽救北夏于危急存亡之间,老臣万万没有趁人之危、公报私仇之心啊!求皇上明鉴!”
苏若清淡淡道:“老师素来说话有理,容易蒙混过关。有时候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时候”,他抬了抬眼帘,不咸不淡地看着李相,李相被他眼底里不经意间渗出来的寒意惊了一脑门的冷汗,“老师还是一开始便坦白从宽比较好。朕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是冤枉的吗?你可以想清楚了再回答朕。”
李相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苏若清会针对他的回答做怎样的处置。于是李相思量片刻,最终只好道:“老臣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万没有什么不轨之心啊皇上!”
“没有不轨之心么”,苏若清伸出手,陈明光便将他要的东西恭敬送到他手上,他手一扬,那些信件纷纷扬扬落了满地,“这里的每一封信,都是老师亲笔所写,鼓动上京有名望的人士,煽动流言,在叶家军于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之际,你却诱导舆论重伤于他们,若你没有不轨之心,那你与朕说说,你的居心究竟何在。”
苏若清说得十分平静,甚至语调都没有丝毫的起伏。听起来没有喜怒哀乐,就像是在说一件不可辩驳的铁铮铮的事实。
李相跪在地上,伸手捡了一封散落一地的信件,打开来一看,整个人就似被抽走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许是因为天冷,脸色瞬间被冻得发白。
“皇上,老臣……”他颤声了半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若清若无其事地道:“如此,老师还敢说自己没有公报私仇吗?因为叶宋杀了李故,所以你才一直跟叶宋过不去,几次三番想要取她性命。中秋那夜,刺杀叶宋的杀手,也是你派去的。暗中培养杀手,朝中拉帮结派,朝外私设赌坊牟取暴利,你与朕说说,你的居心何在。”
“皇上,老臣失子之痛痛彻心扉,皇上不能体会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但老臣没有做过要杀害叶宋的事,若是有心害她,她岂会活得好好的,如今在战场上杀敌呢……”
“朕知道老师一向是不进棺材不掉泪。”苏若清道,“怪只怪老师运气不太好,叶宋遇刺那晚,是朕亲手救了她,而黑麒那批杀手组织,也是朕亲手所破。”
李相身体一顿,陈明光就已经解下身上背着的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方方正正的木盒,放在李相面前,打开那盖子。
李相一看,顿时吓得晕了过去。
只因那木盒子里,赫然躺着一只人头,鲜血淋漓,死不瞑目。而那人头的主人,便是黑麒杀手组织的首领。
外头的灯笼映照着廊檐,浅浅淡淡。寒冷的夜风吹得灯笼摇摇晃晃,有两分惨白。夜空是漆黑的,风送来片片细小的飞雪,直往大厅门口里钻,一落在门槛上,便融化了。不知不觉濡湿了整个门口。
陈明光单膝跪在地面上,弯身靠近李相,伸手在他人中处掐了一掐,成功地使李相渐渐苏醒。他呻吟了两声,才缓缓睁开眼帘,结果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那只头颅,吓得连连往后退,仪度全无。
苏若清看着他狼狈的恐惧模样,道:“你是朕的恩师,因而朕给过你许多机会,可是是你自己不珍惜。”
“皇、皇上……”李相从苏若清登上皇位那天起,他就是北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他从来对别人都是颐指气使的,有时候向苏若清进言也会不给苏若清面子,何曾像今日这般惶恐畏缩过,他匍匐在地上,老泪纵横道,“皇上,老臣知错……老臣知错!是老臣一时糊涂,老臣气不过她叶宋凭什么就杀了老臣的儿子!行军打仗也能草菅人命,她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可怜我就那一个儿子……我李家都因为她绝了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