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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大伙才陆续散去,楚明秋下午便去各个老师那里拜年,这一通跑,几乎绕着城西区跑了一圈。神仙姐姐住在城西区南边的音乐学院内,赵老爷子住在城西区的北边,还好包德茂住得近,就在几条胡同之外。
楚明秋心里有个估算,先去了赵老爷子那,这老爷子和六爷一样是老派人物,比较挑礼,若去晚了,徒惹他不快;然后再去神仙姐姐那,神仙姐姐是西派人物,对这些倒是不在乎,不过她一个人在国内,楚明秋想去陪她说会话;最后再去包德茂那里,这老家伙,楚明秋总认为他是来骗酒的,去看看便行了。
果然赵老爷子看到楚明秋非常高兴,他家里就象楚家一样热闹非凡,与楚家不同的是,赵府的客人可不是家里的前下人,全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赵老爷子高兴的将楚明秋引见给这些朋友,然后让楚明秋当场挥毫作画。
楚明秋想了一会,画了幅《除夕嬉游图》,获得满室称赞,赵老爷子却不是很满意,指点了几句画技上的缺陷,告诉他以后要多临摹下石涛的画,不过这不过锦绣中的瑕疵,老爷子实际很得意。
从老爷子府上出来,就已经快四点了,楚明秋又赶往城西的音乐学院,神仙姐姐住在学院的教职工宿舍中,家里倒不冷清,三个青年男女正在她家闲谈。
“庄老师,学生来给你拜年了,祝老师一年比一年好。”
楚明秋进门便在众目睽睽下给庄静怡鞠躬拜年,没等庄静怡开口,旁边的女孩一把便把楚明秋拉过去,仔细端详:“静怡,这就是你那个学生?可真够漂亮的。”
楚明秋用力的抽抽鼻子,天真的望着她:“阿姨,你好香,抹的啥香水呀。”
众人一下全笑了,姑娘也不害羞笑,白生生的手指在他鼻头上一点:“哈,你还懂得不少呢,你猜猜是啥香水?”
“不知道,总不会是法国货吧。”楚明秋摇头说。
“呵,你还知道法国货,为何不是法国货?”姑娘好奇的问道。
“法国香水我闻多了,”楚明秋随意的说:“我嫂子和侄女用的都是法国香水。”
“你侄女?哈,你侄女多大呀,就用法国香水?”姑娘扭头笑道:“小家伙口气可不小。”
“你可别小看他,辈分可高,侄儿侄女都三十了,侄孙子都五岁了。”庄静怡笑道:“他倒没说假话,这小家伙三岁就偷他大婶的法国香水给他侄孙女抹得全身都是。”
姑娘听了乍舌不已,法国香水现在可是稀罕货,市面上基本没货,只有少数涉外商店才有,庄静怡也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给楚明秋,让楚明秋到一边玩去。
楚明秋想走可又想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他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因而更是好奇。
“我觉着学校教学上太偏重苏联乐曲了,应该增加西方音乐讲座,象贝多芬巴赫约翰施特劳斯,这些都应该在教学中有所体现,不能老是介绍苏联的东西。”
“那个玛托夫的钢琴水准我看就只有大学二年级水准,居然让他来当教授,静怡,你这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居然只是讲师,这也太不公平了。”刚才逗楚明秋的姑娘不满的说道。
“玛托夫的钢琴实在太差,不过,他的作曲课还是不错的,”另外那个面色白净的男青年说道:“我赞成野夫的观点,音乐没有国界,也没有政治,东西方的音乐都应该介绍,学校应该增加一些西方音乐课程。”
“对,蔡元培先生曾说过,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不管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都应该向同学们介绍。”另一位姑娘也赞同着说道。
“俄罗斯音乐如同俄罗斯大地,广袤雄浑,兼具浓厚的浪漫主义和悲**彩,这方面的代表人物便是鲁宾斯坦和柴可夫斯基。可论起来,鲁宾斯坦受匈牙利李斯特的影响极深,可李斯特又受意大利的帕格尼尼和德国贝多芬的影响极大,看看,这又回到西方了。”野夫有些玩笑的数落出这些音乐流派。
“说来说去,除了传统音乐,说起现代音乐,追本朔源,还是起源西方,不介绍西方音乐,这音乐史就说不清楚。”逗楚明秋的姑娘说。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楚明秋,楚明秋咬着半个苹果,双肘支在沙发靠背上,亮晶晶的眼睛就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心里却在想,他感到他们说的没错,音乐无国界,同样音乐也没政治,可转念一想,又感到有些不对,他们说这些干嘛?
楚明秋想问问,可又不好开口,只能默默的听着。又听了一会,他便听出来了,他们不单单对学校的教学内容有异议,而且也对学校的一些现象不满,比如学校政治干预太多,教学中过多强调阶级斗争学说,等等。
楚明秋嗅到一丝危险,文革之前的事他根本不了解,可甘河事件后,他开始思索,文革应该不是偶然的,他的记忆中,好像是八十年代才中国才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既然如此,那说明在之前,就是以阶级斗争为中心。
这个结论是这个追求纨绔富二代为人生理想的家伙,思考了一个多月才得出的,不能不说,实在太难为他,若让那些惊诧于他的“聪明才智”的老家伙们知道,恐怕要重新考量他的智力了。
楚明秋想提醒神仙姐姐,可看了看庄静怡,她端着咖啡,温婉的坐在椅子上,光滑的额头下,漂亮的眉头轻轻皱着。
“我在英国的老师玛丽教授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觉着她说得很对,音乐是一种美,这种美来自人们对自然的感叹,对生活的美好向往,不会随国王的意志改变。”庄静怡说:
“有些干部吧,其实并不懂音乐,只知道拿政治框架硬套,象上次作曲系的那个桑熙同学作的那首《春天幻想曲》,多好的一首曲子,充满想象力和浪漫情怀,可他们系书记硬说是什么资产阶级,这和资产阶级有什么关系。”
一席话说得几个人频频点头,逗楚明秋的那姑娘说:“对,他居然把曲子中的那表现困难的和旋,说成什么小资产阶级的软弱,哈,那要这样,贝多芬的欢乐颂岂不是对无产阶级的向往。”
“那哪行,贝多芬是资产阶级,整个第九交响乐体现的是自由平等博爱思想,这是资产阶级思想,不符合阶级斗争学说。”眼镜男嘲讽的说道。
楚明秋脸色陡变,这话太危险,见神仙姐姐正要开口,便抢在她前面说:“其实第九交响乐中包含有很多无产阶级的元素,比如第一乐章的,贝多芬的构思的主题便是斗争,是战斗的序幕,是奋斗的艰辛。
还有第四乐章,欢乐颂,工人们团结起来,无疑衬托出作者的真实理想,也就如马克思所说的gcd主义,老师,贝多芬在创作第九交响乐时,是不是受过马克思影响?”
前面的话让几个人目瞪口呆,最后这一句却让他们哄堂大笑,原来逗楚明秋的那姑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神仙姐姐撑在沙发上吃吃直笑,两个男的却是放声大笑。
“你呀,你呀,”神仙姐姐指着楚明秋笑着说:“你…。你这些想法是哪来的,贝多芬死的时候,马克思好像还不到十岁吧。”
楚明秋摸摸脑勺吭哧吭哧的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最后这句是他见势不妙临时补上的,眼镜男这时插话道:“后面虽然是胡说,可前面说得还不错。”
“就是,这音乐嘛,写在纸上的是音符,怎么解释都可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神…。,老师,您说是不是?”楚明秋故作委屈的说道,他的本意是提醒神仙姐姐,有些事情别硬上,可以拐弯绕开,你可以这样解释,我也可以那样解释,弄成一笔糊涂帐就行。
神仙姐姐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当然也不可能明白,六岁大的小屁孩,能明白啥,更何况刚刚还闹出那么大的乌龙。
“以后不许胡说,”神仙姐姐捏捏他脸蛋笑着说:“这要让外人知道,还以为是我教的,这不是弱了本姑娘的名头吗。”
“哪能呢,学生不是一直在给老师争光吗。”楚明秋依旧“天真顽皮”的笑道,神仙姐姐大慨是在英国受的教育,对他的教育也是西方式的,言谈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