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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凝波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陆依依扶着陆太太跟随宫人走出客栈的背影,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走到陆景胜房间门口发现房门紧闭,尹凝波抿一抿唇,便转身而去。
陆依依和陆太太跟着宫人上了轿子,行了不知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二人下轿见是一片荒地,不禁有些慌,再看那些宫人,各个流露凶狠神色。
陆依依瑟缩到陆太太身后去,害怕地喊了声:“娘……”
陆太太护着陆依依,努力掩饰心中畏惧问道:“公公不是说带我们进宫面圣吗?此处又是何意?”
“进宫面圣?”宫人冷笑一声,“下辈子看看还有没有机会面圣。”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两个宫人抽出刀子分别捅进了陆依依和陆太太母女胸口,可怜母女俩只闷哼一声,便倒地不醒。
陆景胜走在路上,脚下忽然被石块绊倒,身子猛地就要往前栽去,幸而一旁伸出的手使劲拽住他,才让他免得摔倒。
陆景胜回头,一张笑容可掬的面容赫然映入眼帘。
苏简简。
“简简,你怎么在这里?”陆景胜揉着自己跳个不停的眼皮问苏简简道。
苏简简温柔笑道:“少爷,你在这里,简简当然就在这里。从今往后,少爷在哪里,简简就在哪里,少爷,你不要丢下简简,为奴为婢,简简都是要跟着少爷的。”
陆景胜皱起眉头,正要回绝苏简简,苏简简捂着肚子可怜兮兮说道:“少爷我饿。”
“你的银子呢?”
“少爷给的银子,简简不小心被盗窃了。”苏简简说着泫然欲泣。
陆景胜无奈挥挥手:“好了好了,先去吃东西吧。”
陆景胜说着率先走进路边一家面店,苏简简奸计得逞般露出奸邪一笑。
尹凝波找到陆景胜时,他和苏简简正在吃面,苏简简将自己的荷包蛋夹到陆景胜碗里:“少爷,你多吃点,简简不饿……”
“你刚刚不还说你肚子饿吗?”
“少爷,总之你多吃点嘛,少爷多吃点,就和简简多吃点一样。”苏简简娇滴滴,柔情似水。
陆景胜还是把那荷包蛋夹到苏简简碗里:“吃饱这顿,咱们好好谈谈你以后如何打算,你不能再跟着我,我也不会再带着你,简简,咱们的过往都过去了……”
苏简简仿佛没听见陆景胜的话一般,只是推拒着陆景胜夹过来的荷包蛋,两双筷子一个荷包蛋来来往往不可开交的时候,尹凝波走了进来,目光落在那荷包蛋上,陆景胜惊觉,连筷子都从手中脱落了。
他腾地站起,仿佛做错事被抓个现行的小孩,手足无措看着尹凝波,颤声道:“凝……凝波……”
尹凝波带着一丝嘲讽地笑道:“陆少爷真有兴致,或许我不该来打扰你。”
尹凝波说着转身就走。
这样的话,这样的转身而去,看在陆景胜眼里自然成了吃味。
他慌忙追出去:“尹凝波,你站住!”
尹凝波到底还是站住了。
“你在吃醋?”陆景胜走到尹凝波跟前来,坏坏笑道。
尹凝波翻翻白眼,无语道:“陆景胜你真是臭美!”
二人很是贫嘴了几句,尹凝波方道:“陆太太和依依都被宫人带走了,我觉得事有蹊跷方来找你的。”
陆景胜也觉得不对劲,二人回到客栈时,恰见又一队宫人在等候。
陆景胜认得为首的宫人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
“恭喜太子,大喜了。”李公公一见陆景胜便来道贺。
原来此次是皇上要见陆景胜。
太后已向皇上禀明陆景胜的身世,皇上急于见自己的亲骨肉,便让人来请。
此刻皇宫里已经摆好了阵仗,皇帝与皇太后正襟端坐,虞氏姑侄俩坐在下首。
陆景胜一行已经入了宫门。
下了马车,陆景胜看着尹凝波莫名有些紧张。
尹凝波蓦地上前握了握陆景胜的手,立马又放开。
陆景胜的眼睛猛然张大。
尹凝波的脸微微涨红,呼吸也有些急促,她道:“陆景胜,你一定想问我为何要和你一同入宫,我就是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陆景胜不明白。
“我就是有一些不祥的预感,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无论如何,我愿意与你共进退。”
尹凝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出这一番话来,或许穿越来的这些年,和她风风雨雨共同进退的,或许也就是陆景胜吧。出于道义,她也该和他共进退。
“如果你飞黄腾达了,别忘了为我尹家恢复从前的光耀而推一把力,如果你……有任何不测,你别忘了身边还有我。”
尹凝波的笑容第一次如此真诚。
陆景胜竟然感动得有些想哭,这个女子常常像刺猬,在他面前满是棱角,让他无从下手,可是此刻竟然说出这一番诚挚的话来。
“我怎么会有不测呢?你忘了,我是太子啊,太后说的话焉能有假?我飞黄腾达了,肯定不会忘了你尹家的,要知道我是太子,你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我帮太子妃的娘家重建,这不是于情于理都是分内的事吗?”
陆景胜伸手拍拍尹凝波的肩头。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很成熟,很稳重,像一个男人。
一直以来,他都是不成熟的,甚至有些渣。
陆景胜第一次对自己如此坦诚。
尹凝波看着肩头那只手,莫名很是感动。
勤政殿一直是皇帝和大臣们商议国事的地方,此刻却坐满后宫女眷:太后,皇后,虞贵妃。
陆景胜随着李公公走入了勤政殿,尹凝波没有跟进去。
她遥遥目送,继而便去找郁琬。
陆景胜第一次见到皇帝,很是振奋。
那威仪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人臣的君主圣上。
陆景胜怀着格外虔诚的心跪拜皇帝。
太后笑吟吟道:“皇上,这就是哀家的长孙,皇上你的长子。”
皇帝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甚至他的目光还看向一旁的虞贵妃,虞贵妃的表情显然不悦。
皇后却是面无表情,泥塑的菩萨一般。
皇太后丝毫不顾众人心中各自的小心思,兀自笑道:“胜儿,你抬起头来,皇帝你看,这张脸是不是和皇帝你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印刻出来的?”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母后,世上相像之人无独有偶,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皇室血脉不可混淆,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讲究证据的好。”
虞贵妃立即道:“皇上说的是,先皇后已死,先太子也早就已死,如今又冒出一个人来说他是太子,这难免让人生疑,这事无凭无据,无人作证,如何能定夺?”
皇太后胸有成竹:“哀家有人证,她就是已故陆宰相的夫人陆夫人。”
这时一个宫人匆匆入内,呈上一份密函,皇帝一看,龙颜大变,看一眼地上的陆景胜更是龙霆震怒。
“来人,将这个假冒货押入大牢。”皇帝一声令下,皇后都懵逼了。
而陆景胜耳边却是回响尹凝波那句:“我有不祥的预感……”
凝波,你真有先见之明。
公主的寝殿内,尹凝波跪在郁琬跟前,乞求道:“请公主救救陆少爷吧。”
陆景胜被皇帝打入天牢的消息早已传进公主的耳朵。
郁琬扶起尹凝波道:“姑娘不必如此,就算姑娘不说,我也会保全他,因为他的确是我的亲侄儿,我的先皇后嫂子在世的时候,可对我疼爱有加。”
郁琬与先皇后姑嫂情深,完全不似这个虞皇后冷漠。
尹凝波道:“无论他是不是太子,皇帝不信他,他便不是。所以只求公主能保他性命平安无忧便好。”
这竟然是尹凝波心中最真实的希冀。
郁琬目光一颤,看着尹凝波道:“姑娘,我只以为你与袁将军……一心还想着摆脱婚约,成全姑娘你,没想到姑娘心中之人竟然是陆少爷么?”
尹凝波一怔,旋即笑道:“公主误会了。我对陆少爷纯是同乡之谊,陆少爷对我恩情不小,如果公主站在我的立场也一定不希望陆少爷有事的吧。”
郁琬了解地点点头:“那姑娘你对袁将军……”
尹凝波立即道:“将军已是未来驸马,公主不要再拿民女开玩笑了。”
尹凝波的真正心思,郁琬有些猜不着,她很想再剖白几句,可是眼下陆景胜要紧。
陆景胜坐在牢房角落的地上,看着昏暗的牢房地上老鼠在肆无忌惮跑动。
一会儿是尊贵的太子,一会儿是下贱的阶下囚,这一惊一乍的人生真是可笑。
忽的,牢房的锁被打开,两个蒙面黑衣人闯了进来,拉起陆景胜便跑。
陆景胜没有说话,只是跟着来人风一样跑出牢房。那二人轻功极好,带着陆景胜一跃上了宫殿屋檐顶上,地面已有御林军蠢蠢欲动:“有刺客劫走囚犯!”
陆景胜有些心惊肉跳,却又被黑衣人一边一个拉着,一阵风落进一个院子,进了一个屋子,继而又被带进一个密室。
密室内是郁琬。
两个黑衣人摘下面罩,跪地复命。
陆景胜愣住:白若洢和青蕾。
“启禀公主,人已带到。”白若洢屈辱地看着郁琬手中木珠。
听命于木珠的主人,这是她的宿命。
郁琬颔首,收起木珠,挥手,白若洢和青蕾退下。
陆景胜目送白若洢的身影,白若洢却目不斜视,没有看他一眼。
陆景胜的目光很快被尹凝波吸引,不知何时,密室内多了尹凝波的身影。
“凝波……”陆景胜有些兴奋。
尹凝波却很是沉重,道:“如果不是公主出手相救,陆少爷只怕早已没命,只可惜陆太太和依依……”
尹凝波顿住,没有说下去。
陆景胜预感不妙:“我娘和依依怎么了?”
“为了阻止她们到皇上跟前作证,你是先皇后的儿子,她们二人已被奸人害死了。”郁琬说道。
陆景胜整个人如五雷轰顶:“怎么会?”
陆景胜不可置信。
尹凝波道:“公主派去的人调查到的结果不会有假的。”
陆太太和陆依依的死让陆景胜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整个人萎靡不振。
郁琬和尹凝波商议之后认为让陆景胜待在公主寝宫的密室是最安全的所在。
可是母亲和妹妹的死对陆景胜的打击太大,他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哪里管外头皇太后为了他是如何与虞氏一族斗智斗勇的。
而尹凝波就待在密室陪着她。
“长此以往,总不是一回事,你有何打算呢?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在陆景胜茶饭不思数日后,尹凝波看着日渐消瘦的陆景胜忍不住说道。
陆景胜因为为母亲妹妹哭悼,一双眼睛已经红肿到睁不开,听到尹凝波的话,他勉强睁开眼睛一条缝隙,用哭到沙哑的嗓音道:“连我母亲和妹妹都杀死了,那些人还能放过我吗?出了这密室我就是死路一条,留在这密室,我就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活死人,还有什么打算可言?我早就说过这什么狗屁太子不当也罢,如果不当这太子,母亲和妹妹也不必为我而死!”
陆景胜义愤填膺。
尹凝波淡然道:“你所说道理都不假,可是事已至此,陆太太和依依已然被你牵累而死,难道你就不替她们报仇?你身为人子,人兄,难道看着亲人枉死而束手无策,只会自怨自艾自暴自弃?”
尹凝波的质问陆景胜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垂首:“我孤身一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在这皇宫之中,你岂是一个人?有人要你死,就有人要你活,敌人或许势力庞大,可是太后、公主皆都是站在你身边的,你也绝不是孤身一人。不管她们是真心帮你也好,还是为了她们自己的利益,你又何必不借力使力,利用他们保全自己先,至于日后,审时度势徐徐图之又何妨?”
尹凝波的话如醍醐灌顶,陆景胜深吸一口气,顿觉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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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寝宫御前侍卫以搜查刺客为由来过几次,每次郁琬都竭力阻挠,虞贵妃甚至亲自来了一次,郁琬倒大方让其搜了寝殿,密室机关隐蔽,虞氏并未发现。
对于虞氏一族的奸计,太后恨得牙痒痒。
后宫中从来都是亲戚成帮,虞皇后是虞贵妃的姑姑,而太后则是先皇后的姑姑。
太后要救太子,虞氏要拥护自己的儿子,不让自己儿子的奶酪被旁人动及,只是可惜她的姑姑却不能像太后那般给力。
虞皇后站在太液湖畔,看着碧波粼粼的湖水,一脸森然无光。
风德海将一件红狐大氅披在虞皇后身上,猎猎的红色衬得虞皇后的面容更加苍白。
“娘娘,贵妃对您颇有微词了。”风德海小心翼翼提醒道。
虞皇后眸光轻轻转动,整个人看起来还是了无生气的。
“她要做的事她自去做,我从未阻止,不是吗?”
比如杀害陆家母女。
风德海道:“您未阻止,也未帮衬,这在贵妃眼中已是您弃她于不顾,就够她在大人们跟前多番龃龉,而叫大人们嫌弃于娘娘你。”
是的,一个不能为母家所用的皇后,在母家眼中便是弃子。
“他们若真嫌弃本宫,就该放本宫一条生路,而不是将我日日夜夜囚禁于这牢笼中,不得超生。”
虞皇后侧目,看着风德海的目光已然有了水波。
风德海的眼睛也潮湿了。
他微微抬头,用袖子掩饰泪意,道:“娘娘,身不由己,不如随遇而安。”
“不,风德海,你知道我心中想要的是什么?这皇后宝座非我所愿,既然他们有了更好的贵妃能够成为他们的臂膀,为什么不放我走?”皇后情绪激动,声音却必须隐忍。
风德海也跟着戚戚然:“如今的局势,他们是宁愿娘娘死,也不会放娘娘走的。”
“可是风德海,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你。”虞皇后的眼泪从眼中滚落,胸口疼痛难忍,仿佛要爆裂了一般。
“娘娘,奴才不是已经到您身边了吗?这牢笼奴才陪娘娘守着,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奴才都会陪着娘娘,一直陪着。”
风德海的眼泪也如断线珍珠。
虞皇后抬起手中帕子,伸向风德海的眼睛。
风德海轻轻后退了一步:“娘娘不可。”
虞皇后的手停在半空,僵硬如石块,心瞬间冰冷。
心上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他陪着她,却永远不能得到她,可望而不可即,哪怕一个拭泪的动作都不能够让她为他做。
她的意中人哪,为了他成了残废,成了一个太监,失去了男人作为宝贵的东西,可是她偿还他的又是什么呢?是没有尊严的奴才的生活。
还记得为了她,他受了多少牵累?
她初入宫中,不受皇帝待见,他替她挨了多少责罚?
他爱她,却也为她身心俱创。
她爱他,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带给他的只有伤害。
这样的日子就是她想要的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心一意一辈子。
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样的简单和平凡而已啊。
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这点点愿望都求而不得?
虞皇后觉得自己陷入无边的谷底,绝望,灰心丧气。
风德海一声“虞贵妃来了”,将虞皇后的思绪拉回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