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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净下来,就入了前堂,季吴氏稳稳当当坐在上首,没有丝毫起身相迎的动作,直到季兰芝脸色微微难看地欠身行礼,季吴氏才起身来扶她。
季嘉文倒是要温和许多,先起身唤“阿姊”。
几个儿女们也互相见礼认识,各自坐在竹簟子上说笑。
季兰芝令人抬过来箱子:“这是带给阿娘和二郎一家的见面礼。”说着又揭开了箱盖子,从里面捧了尊白玉笑面佛给季吴氏:“阿娘,你心地仁善,当初儿能嫁入尚书府,也多亏了阿娘撑了面子,儿就挑了尊佛,愿您长命百岁。”
季吴氏眼光微微闪动,接过那佛,又令秀云捧回屋中放着,面上也摆出慈爱的笑容:“你能有今日自是你有造化,我这老太婆何曾撑了面子?”
季兰芝又感动似的擦了擦眼角,转身去捧出箱子里一方雕柳黑砚台给季嘉文:“这是给二郎的,二郎文采好,善书写,阿姊愿你早日调回长安,重振门楣。”
季嘉文连声道谢。
而后季兰芝两个女儿又起身来,纷纷端出几个寸长白玉瓶交给几位女眷,笑得讨喜可爱:“这是给舅母和几位娘子的胡香粉,是咱们姊妹挑的,都是些长安的时兴货,还望舅母和姊妹们不要嫌弃。”
几个玉瓶到几位娘子手中,娘子们都有些新奇,想看看这长安货到底都是些什么,却也不敢当着人打开,全是兴致勃勃又极力克制的模样。
相比之下,海棠则冷淡许多,这越女胡香粉是香得可怕,前世她都不稀得用,更遑论今世。
这季兰芝一大家子都表演完了,沈清梅就吩咐人摆饭菜。
蜀都许是不够繁华,但这饭菜口味儿带劲儿,可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这一家子对长安的炫耀。
“这脍鱼上洒了何物?”何雪芳惊炸炸缩了缩脖子。
季映兰极为难得表现一次,张口道:“是辣油,蜀都特产。”
何雪芳却点了点手中碧玉箸,一脸嫌弃:“脍鱼则为脍鱼,洒辣油作甚?”
季映兰:“辣油是佐料,去腥添香!”
何雪芳似是不信,但见季兰芝点头,这又才捻了一箸入口,鱼丝儿刚入口,就辣得她慌忙扯帕子吐在了帕子里。
一长案的人都静悄悄看着何雪芳。
季兰芝给何雪芳喂着果浆,脸上布满歉意,却被何雪芳推了一推手上的果浆,呆巴巴央求道:“阿娘,儿喝不惯,儿想喝咱们府里的果浆,又鲜又甜。”
何春华给她擦着嘴角,低声训斥:“你说些什么?这是巴蜀,怎么会有你要喝的那些黄金水儿!”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说到底还是嫌弃巴蜀这地儿不好,季兰芝又接着添话:“这孩子过惯了好日子,吃惯了长安的饮食,忽然来这儿有些受不得,还望阿娘勿怪。”
一茬接一茬,事儿不大,偏是膈应人的慌,老夫人不动声色,也不计较,连沈清梅也没搭话,更别说季嘉文这个外面走的男人会出什么脸色来对内宅妇人,其余几位女眷也更不敢说什么。
季映兰先笑起来,缓和道:“长安和咱们这儿饮食不同罢了,今儿夜里咱们做几道长安菜可好?”又偏了偏头,对上沈清梅。
人家的孩子,沈清梅他们自是不能说,季映兰递了台阶,沈清梅正好顺脚就下:“也好,咱们好些日子没吃长安菜了,今儿让庖厨做几道长安菜,雪芳想吃什么菜?”
何雪芳眨着眼,有些怀疑神色:“你们真能做长安菜?”
海棠眼角颤了颤,暗叹自己果然就是个庸俗不堪的人,见不得别人见好不收,转身笑眯眯吩咐人去才用井水镇了两个时辰的桂枝来。
不过片刻,一碟子水汽未干的浅红夹翠斑的荔枝递了上来,海棠给何雪芳剥了一颗,亦是笑弯了眼角:“你吃不惯长安没有的辣油,不如吃吃长安没有的荔枝,前些日子才快马供了些进宫给圣人享用,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季兰芝自然是一眼认出了这是荔枝,这荔枝是时令水果,产地离长安虽不是极远,但其极难保存,故而身在长安要吃上新鲜的荔枝也不容易,何况这节气里也是晚荔枝了,更是可贵。偏生了海棠也是情真真意切切的神态,瞧来是大度懂事,他们若是不接下,反成了拿翘,这一句话把季兰芝堵住了,她一时间也只好跟着笑,将那颗剔去外壳的剔透荔枝塞进何雪芳的嘴里。
沈清梅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也接口说:“奴嫁到这边来也过不惯这头的日子,就爱挑三拣四,成日里闹吃不惯住不惯,一心贪念着长安的虚荣富贵,也是年少骄纵忒不懂事,这日子长久了,长了见识,倒是觉得这处越发好了,景色宜人不说,这饭食就口味繁多,长安没有的辛料,这儿多得是,又有荔枝龙眼,也是极为爽快的,想着若是回了长安,还怕过不了那边的日子哩~”
沈清梅不说话便罢,一说话就含沙射影地将季兰芝的给的“下马威”打了回去,不仅骂了小姑娘挑三拣四、不懂事,还夸了夸蜀都好。
何春华沉不住气了,伸了伸脖子,却被季兰芝按了按手臂。
她转脸看了眼季兰芝,眼见自己的娘沉着脸,她也不敢再动,又低下头去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