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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爷在那一排排垂头侍立的人中闲庭信步般转来转去,最后忽然伸过头,咧开嘴,一下子咬住了其中一个杂役婆子的衣襟。
旁人自然是看不到的,贾琅却清楚地看见,小三爷的身旁正漂浮着一个小小的婴孩,他的眼睛中写满怨毒,死死抱着老婆子的腿。
老婆子猛地一惊,猝不及防被甩了出去,一下子跌坐在了人群外面。
白马又在剩余的人中转了转,找出来了两人,用马头顶到了贾琅面前。
它的神情冷艳的很,先拿马蹄子踹踹老婆子,随即又拿头顶顶那个小丫鬟和小厮,仰天叫了一声。
顾江云被他们这番动作弄的一头雾水,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身旁的王若素冷哼一声,道:“你可有证据?”
白马扭过头,冲着他翻了一个白眼。眼里写满了不屑和藐视,居高临下的气势看的顾江云心中愈发诧异,望着它的眼神就像在望什么凭空出现之物。
王若素被这马的动作惊呆了,刚想大声斥责,便见它又悠悠调转了马头,往下人住的屋子里去了。它的马蹄子灵活的左一翻腾又一翻腾,最后使劲儿扒开了一个沉重的乌木箱子,在箱子底下的土地里翻找起来。甩出的泥点溅了甩了猝不及防的王若素一头一脸,王若素只得狼狈地拿帕子擦了,心里简直恨不得将这马拖出去斩首吃肉才好。
几个仵作皆好奇凑上前来,一看却大惊:“大人,大人!这里埋的有东西!”
众人七手八脚地翻出来,却是一个荷包,里面倒出了用纸包着的一包白色粉末。
莫说顾江云瞬间瞪大了眼,便连那婆子并丫鬟小厮,也猛地惨白了脸面,忙不迭地夺路要逃。王若素自觉丢面子的很,忙令人将他们几个抓住了,气呼呼地塞进了牢里等着明日升堂。
临走时,他终究是气不过,啐了那马一口。谁料白马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无比冷艳地一抬蹄子,反而将他踹了个仰翻,哼哼唧唧躺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惹得府中围观的下人皆哈哈大笑。
案子很快便审结了。原来婆子并丫鬟小厮都是家生子,家中皆有人随着顾江云去当兵。可十九年后,只有顾江云一人凯旋而归,她们的亲人却不知葬身何处。
老婆子膝下唯有一子,眼下没了,就再看不得顾江云春风得意的样子,非要让他也断子绝孙不可。她在这府里二三十年,也无人怀疑她,便连通了其他二人,只装着往厨房去找人闲话。眼错不见,就把红花放到那安胎药中去了。
贾琅听完全程,不由得似笑非笑挑了挑眉:“所以,这事跟顾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王若素瞪着他,几乎恨不得撕烂这张得意洋洋写满嘲讽的脸。可那几人都认了罪,他只得自己打自己脸面,不情不愿道:“是,此案确实与顾太太无关。”一面又吩咐道,“案子已经审结,快些将顾夫人放出来吧。”
半晌后,一个女子慢慢走了过来。她的衣裳都污了,头发却梳理的整整齐齐,依稀能看出当年风华绝代的影子。她径直走来,瞥也未曾瞥一旁立着的顾江云一眼,只冲着贾琅行了礼。
顾江云看着她的神色亦是十分复杂,动了动嘴唇,似乎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半晌后,方讷讷道:“嫣然。”
柳嫣然的面容是冷的,让他越看越慌张,不由得上前拉住她的手:“嫣然,我一直不相信这事是你做的。我知道你并非那种人,自然不会——”
“我的确不是那种人。”柳嫣然很是冷静地打断了他,一字一句道,“可是,我也要多谢此事。因为我看清了,你是哪种人。”
她被官兵带走时,被失去了孩子的二房哭嚎着撕扯时,被顾老太太劈头盖脸地辱骂时......
这个当年微红着脸牵起她手的男人,并不曾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我的三十六年,已经是一场笑话了。”她淡淡道,“我不能让这一生,全都变成一个笑话。”
顾江云的心中愈发慌乱起来,他看着这个自己记忆中明媚鲜妍的少女,几乎想要上前捂住她的嘴,不让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这绝情的话来:
“请青天老爷做个见证,我,柳嫣然,今日跪请下堂。与我一纸休书,将当年嫁妆悉数返还于我,从此,我与顾家一刀两断,嫁娶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