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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也想玩猫猫……”小白糖被白卓寒拉在身后,眼睛里满是欣羡的目光。
“不行!”白卓寒一吼,小白糖当场就吓哭了。
“卓寒,你怎么能对孩子这么凶呢?我看不如这样好不好?来,小白糖。妹妹抱猫咪抱累了,你过来替她抱抱?”
“好——”小白糖说着就要撒开白卓寒的手,却被男人一把扛了回来!
这时候,轮椅上的老人已经被护工推了回去。教堂院前空旷的园子里,一男一女在对峙,孩子和猫在嬉戏。
早已废弃多年的教会疗养院,只有三两个修道者还守着偶尔前来虔诚的信徒们。但即便如此,这里依然不是一个应该被血染尽的地方。
“白卓寒,这个小丫头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只要让她把你的女儿换下来,不就好了?”
“小白糖。”白卓寒把孩子慢慢放下地,极力压着最稳定最温和的声音安抚她,“听爸爸的话,咱们先躲到车车后面,到那个he11o-kitty下面躲起来。把眼睛闭上,等下爸爸让姐姐也过来陪你玩。”
“哦,好。”小白糖听话地照着白卓寒的意思做了,汤蓝却笑得更加狰狞,“白卓寒,你真的有这么仁义,这么耿直么?”
“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女儿,生命本来就是等价不可替的。”白卓寒拉远目光,看着不远处正在撸猫撸得一脸圣母,时不时还在摆弄小铃铛的小希望。他闭了闭眼,沉着嗓音叫到:“小希望,听话别玩猫了,过来爸爸这里。”
“小希望,阿姨跟你说,你现在放下猫猫,猫猫可就被炸死了哦。”汤蓝晃了晃手里的一枚遥控器,小希望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爸爸…”她望着白卓寒,水灵灵的眸子里全是祈求。
慢慢掐紧攥住的掌心,白卓寒摇摇头,压抑着极力的平静面向汤蓝这张嶙峋恐怖的脸:“阿蓝,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死不掉呢。”汤蓝笑了起来,手中的遥控器在笑声里可危岌岌,“你根本想象不到,白天翼那个变态对我做了什么。”
白卓寒笑笑:“我能想象得到。他是我的亲弟弟。骨子里,有与我一样睚眦必较的血统。”
“白卓寒,你知道我为什么就是不肯释怀,不肯放过你么?因为你根本就不敢面对我我,只会利用别人当枪使。冯写意也好白天翼也罢,这不都是在你的算计之内么?
你对我,连一点点愧疚的可能都不留。你的不屑,你的无视,这一切,都是我疯狂的理由!
凭着对你所有的不甘和恨意,我苟延残喘地把自己活成这么一副鬼样子!你问我为什么?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做这些还能为了什么?
我只知道我不想看到你好,不想看到你和唐笙过得舒服。哪怕我这辈子作孽无数,哪怕我下辈子再难为人。就是变成一只蚊子一只臭虫,我也要吸干你的每一滴血!
白卓寒,只要你弄不死我,我就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杀死我的女儿呢?”白卓寒双手抚上汤蓝的肩膀,沿着她看不出肌理的脖颈,撩开她的刘海。
半张脸天使,半张脸魔鬼,但不可否认的。她的眼睛依然漂亮。
“你为什么,没有害过小白糖呢?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让我痛不欲生。为什么,没有对孩子下过手呢?”
白卓寒的手依然冰冷,汤蓝明白,他的体温从未对自己停留。
“我只是想利用她们而已!”
“我不相信。”白卓寒抽出手机,划开的第一张宝宝相册里,就是汤蓝之前为小希望拍摄的小美人鱼的艺术照。
“你看看她在照片里的那个眼神。她笑得那么开心,几个月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照相机的背后是什么,却知道陪着镜头逗她开心的那张脸,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
阿蓝,整整八个月。她哭得时候要你抱,饿的时候冲你伸手,她差一点就会开口学着叫你妈妈了。你敢说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么!”
“白卓寒我没有!”汤蓝一把推开白卓寒的手,一甩胳膊,拽出了他腰后的枪!咔嚓一声上膛,直挺挺地抵在白卓寒的肚腹上!
“你一直觉得,我是因为厌恶你,才不屑对你下狠手。才利用别人去对付你。可你从来都没想过,我一次次放过你,正是因为我对你心怀有愧。正是因为,我一直认定你的本性良善。
阿蓝,你跟我……跟阿笙,甚至跟卓澜,跟冯写意,跟韩书烟她们……统统都不一样。只有你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没有和我们绑在一起。
你的出身,家庭,血统,没有受过一点点阴谋诅咒的点染。可你却成了整件事情里最最无辜的枪。使唤到后来,竟已是体无完肤。
我的爱情,给了唐笙就给不了别的女人。可我的疼惜,对你,从没吝啬过半分。
你本来就值得拥有最纯粹的爱,最真实的呵护,那个人,只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是我而已。
你想过没有,即使没有唐笙,我们依然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一样不服输,不甘心,耗尽无数生命和精力去坚持那些可能本来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连唐笙那样的女人都无法与我相处下去,你行么?你真的觉得你可以么?
收手吧,阿蓝。女人的容貌和男人的尊严,都没了。我们两人,早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还要斗什么?还要争什么?”
汤蓝握着枪的手由一开始的坚定,变成最后的颤抖。眼泪淌过沟沟壑壑的脸颊,似乎找不到坠落的方向。
“卓寒……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无法让我下手杀了你!”
“杀了我,你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白卓寒挺了挺身子,迎上汤蓝的枪口。
“我该怎么办?我满手血腥我几条人命,我顶着一张鬼一样的脸,我曾经最风光的人生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白卓寒,你给我指条明路?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忏悔!要不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呀!”
双手扳住白卓寒的手腕,汤蓝调转了枪身,直挺挺地对着自己——
咔嚓一声,白卓寒一手扣下扳机,一手从汤蓝手里轻轻捏下了炸弹的遥控器。
汤蓝的膝盖软了软,但是枪没响。
“我从没想过要夺去你的生命。”白卓寒扶住汤蓝的肩膀,将她提起来,“这枪里,是没有子弹的。”
“你……”
“阿姨。”小希望抱着猫走了过来,一手牵了牵汤蓝的衣角,“阿姨你别担心,我妈妈身上也有好多伤疤,她一直用药膏涂的,很好用。你送我猫猫,我也叫妈妈送你好多药膏好不好?等你的脸治好了,一定很漂亮。”
只有孩子的眼睛里才能有这样骗不了人的纯粹。
汤蓝还记得很清楚,这个眼神像极了麻醉和毒品。让从未有过怀孕育儿经历的她——就如同夺走了郭襄的李莫愁一样。
白卓寒,你果然是个魔鬼啊。
我果然,还是没办法赢你。
汤蓝一直也想不通,多活这半年来究竟有何意义?
但是,如果让她一早就知道,今天她还会有机会看到小希望这样的眼神。她想,这大概也是值得的吧。
“阿姨,你同意了是不是?猫猫送我好不好?”小希望一边摸着猫,一边撒着娇,“可是妈妈说不能要别人的心爱之物,要不,我把铃铛送给你作纪念吧?”
说着,小希望小手一掰,直接把猫脖子上的挂件给拽下来了!
一股硝酸硫磺伴随着喷气式的惶恐呲呲作响。
白卓寒当场炸了神经——
“小希望!快扔掉!”
孩子才能有多大的力气,白卓寒这一吼,吓得她怀里的猫跟着炸毛。小希望一个跄踉摔到,那颗红枣大小的炸丸就滚落在她眼前不到一米之处!
白卓寒扑上去,抱着孩子一路翻滚出几米远。在视线被爆破的白光冲击成一片黑暗之前——
他看到一盏鲜艳如霞的红裙像蝴蝶一样扑向炸丸的正中央!
汤蓝用自己的身子压住了炸弹!
由响亮的‘轰’一声,变成了温哑的‘砰’一声。
本该四散乱溅的致命弹片,变成了温暖腥咸的血雨。淅淅沥沥的,漫无天际的。
大地在颤抖,风雨飘摇的教堂有神的庇佑。
轮椅上的老太太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坐在高高的窗台上,她对身后又聋又哑的修女说:“我们家阿蓝啊,从小就是个又聪明又不服输的女孩。可怜我和她爸没本事,什么都帮不了她。
跟她叔叔去国外这些年,她也没少吃苦。一步一个脚印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我就说,阿蓝啊,那么辛苦干什么呢?你的条件这么好,找个对你好的男人不就都有了?
阿蓝就跟我说,她之所以那么努力,就是希望有天啊,嫁给一个看得上的男人。嫁给真正让她愿意赴汤蹈火的爱情,而不是圈里圈外那些不纯粹的各取所需。
这傻丫头啊……多少年都没回来看看我们了,她爸走的时候她也没在。也不知道,她想要的那种爱情,找到了没有呢?”
找到了没有呢?也许,汤蓝觉得,她找到了吧。飞飞片片的意识重整不灭的轮回,她好像觉得这一刻终于可以不那么后悔了。
***
余音终于寂静。白卓寒蜷着身子,轻吻着怀里护得牢牢的女儿。
他用大手轻轻抹去孩子脸上溅落的几点血痕,动作温柔得就像一只兔子。
“爸爸……”小希望用小手抓了抓白卓寒污秽的衬衫,“爸爸。阿姨去哪啦?”
“乖,阿姨变魔术了,消失了。到……一个属于她的城堡去了,那里有她的王子。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王子有一种神奇的药水,阿姨喝下,脸就会想原来一样漂亮了……”
“爸爸!小希望!”躲在车子后面的小白糖踏着一片狼藉跑过来,一头扎在白卓寒怀里就哭了,“爸爸,我好害怕……”
“爸爸说不怕,不是危险的事!是变魔术哩,就像我们昨天在游乐场一样!”
“哇,那魔术之后,我们是不是还能得到礼物!”
“当然,”白卓寒笑着捏了捏小白糖的脸,然后故意扳着面孔对小希望说,“这次你表现的可没有姐姐好。出来要听爸爸的话,说过多少次外面的猫猫不能乱摸?”
小希望委屈地扁了扁小嘴,这时候,劫后余生的大黄猫也过来了。凑在小希望的脚下咪呜咪呜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看了白卓寒一样,用小脚丫不舍得地踢开猫咪。
白卓寒哭笑不得地摸摸女儿的头:“嗯,现在乖了,可以玩了。”
“真的呀!那,爸爸我能带回家养么?”
“当然可以。”
“那咱们快回家吧,糖糖的窝我每天都记得打扫,我们回家家!”小希望和小白糖一人一只手,拖着白卓寒沉重的身体,跟拽麻袋似的。
“别急,让爸爸歇一会儿。”白卓寒看了一眼丢在几米远外的手机,“过去把爸爸手机拿过来好不好?”
“我去,我去!”小白糖跑得快,拎回碎的跟蜘蛛网一样的手机屏幕。还好,居然还能打电话。
“喂……阿笙……”
唐笙刚刚被送回病房,之前的电话挂掉之后她说服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本想再打个电话跟白卓寒好好谈一下的。可是前两个电话都没人接,正焦急着呢,没想到白卓寒竟然回话了。
“卓寒,你……你和孩子在哪?”
“妈妈,妈妈!”
“小希望!小白糖!”
一听孩子的声音,唐笙的泪水忍不住盈眶:“你们在哪里,你们好不好?!”
“妈妈!爸爸带我们看变魔术哩。轰一下,漫天都是红色的小星星!”
白卓寒拍拍女儿的小屁股,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爸爸和妈妈说话,你们乖点好不好?”
“哦哦!爸爸和妈妈要谈悄悄话,肯定又是爱来爱去的!”
白卓寒单手趁着身后的栅栏,撑的有点辛苦。因为这片篱笆少了一根半尺长的栅栏条,应该是刚才爆破的时候炸飞了。白卓寒四下找了找,想捡回来架上。
找了半天才找到,在自己后背上插着呢……
难怪他从刚才起就觉得蜷缩着直不起腰。
白卓寒伸手够到后面,也不知深浅,但好像拔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很费力。
看不到伤口也不会有视觉上的恐惧感,只是觉得突然飙出来的血淋在手上,像熔岩似的烫。
“阿笙,我只是带孩子出去玩了一会儿。我想跟她们多待一阵……我也仔细考虑过了,同意把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交给你。你把离婚协议交给俞律师就行了,过几天我签好,就让他给你一份。
孩子的抚养费你放心,等我清算一下,一次性划给你。”
“卓寒……”唐笙犹豫了一会儿,捏着电话一时塞语,“我自己可以的,我有足够的钱养育他们。”
“你有是你的,我给是我的……”白卓寒觉得视线有点模糊,两个孩子在不远处撸猫的样子,真的太适合作为人生中最后一瞥的落幕了。
“让程风雨定位一下我的手机,派个直升飞机过来。我开车回去太慢了,不像让你等。”
“直升机?”唐笙哑了哑声音。
“装什么蒜啊!你当我不知道你叫人弄了直升机把卓澜给我偷走了?”白卓寒挺直了身子吼了吼。
“卓寒……对不起,我……我只是太害怕你了。真的,我……”唐笙哽咽得很厉害,像个突然没有方向的小姑娘。
“阿笙,我都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而我能回馈给你的,除了无休止的恐惧就只剩下一次又一次的堕胎。
今天的你,终于坚强独立地对我说‘不’,阿笙,其实我是很为你开心的。
未来的路,也许会很辛苦。可是你……准备得很好对不对?”
“嗯。我准备得很好……”
“小傻瓜,别再哭了。”白卓寒听着话筒里越来越远的声音,心思和大脑竟然一起平静了下来,“你是三个孩子的妈妈,责任大得很呢。
小木头是男孩子,要让他学着顶天立地,像他父亲一样有颗正直坦荡无畏无惧的心。
小白糖和小希望都是女孩子。现在她们还小,将来长大了,懂事了敏感了,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苦恼。请让女儿们明白,最重要的,不是外貌皮相,也不是才智才情。而是一种感念乐观的生活态度与生活方式。这决定了她们将来走进的是怎样一种圈子,遇上怎样的男人……阿笙,她们的男人,最好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否则……不就是我么?我不想让她们和你一样辛苦……”
“我知道,我会的。卓寒,你…你可以来看看孩子的。
即使我们不在一起,她们也是你的女儿,我们也是你的家人。无论你在外面有多难多累,别忘了我在很远的地方,还在为你经营着一个家……”
唐笙早就知道,当初选择不告而别是正确的。隔着电话,她失控且如此。如果此时白卓寒就在她面前,她要怎么才能控制住肢体,不再投入他的胸怀?
这世上有些人,偏偏就是为有些人克一辈子。
也不知道,白卓寒,上一世你是不是埋我的人呢?
“还有卓澜,如果有天他能醒过来。请你告诉他,我这一生最自豪的,就是拥有他这样一个弟弟。我们的辈分虽然有点捉急,但那些回忆没有一处不值得珍惜。我欠他一句对不起,请你每天帮我在他耳边说一遍。也许,烦着烦着,他就醒了……”
“卓寒,别再说了。我怕我会后悔……我怕我忍不住再去找你……”
“哈,我也怕啊。我怕我再一次不识好歹地伤害你,我怕生活中细小琐碎的分歧,再被我的强势放大到让你受尽委屈。
阿笙,这次我不会让你再找到我了……
可是,我……是不是少说了好多次的,我爱你?”
“卓寒,我爱你……”
“我也爱你,阿笙,爱你。”
阳光一下子就被乌云遮住了,天空下起了茫然的三月雪。
“哇,下雪了!堆雪人啊!”
“太少了!堆不好的!”
两个女孩一左一右地围在白卓寒身边:“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肚子好饿呢。”
“乖,再等等。阿姨变魔术,会变一架大飞机出来,带着我们回家。”
“真的么!坐飞机是什么样的?”小白糖没有坐过飞机,一脸的好奇。
“就是嗡一下,就飞到天上去啦!”小希望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白卓寒扬了扬头,螺旋桨的噪音越来越响。直升机的身影已经开始在视线里清晰。
“爸爸!坐飞机去啦!”两个女儿一人拖着白卓寒一只手,兴高采烈的样子简直让男人不忍扫了她们半分性质。
可是他试着撑了几下也没能撑起身,最后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当时就吓坏了女儿们!
“爸爸……”
白卓寒笑着摇摇头:“没事的,爸爸恐高呀。云霄飞车就坐的很难受,一想到要到天上……就觉得好反胃呢。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妈妈,爸爸怕丢脸。”
“那爸爸不能坐飞机了么……”小希望一脸担心地摸摸白卓寒的脸颊,小手蹭上了许多血迹,“那我也不去,我陪爸爸!”
“可是姐姐想去啊,小希望应该陪姐姐是不是?爸爸自己开车回去,小希望和小白糖坐飞机回去找妈妈好不好?”
这飞机果然是私家的,上面还有R国的军标。
白卓寒冲上面招了招手,然后在两个女儿脸上亲了亲。放开她们的手,白卓寒用尽全力撑起身,扶着篱笆,往教堂走去……
“爸爸!”小希望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瘸着一条小腿紧紧追上去:“爸爸你骗我!你骗我!你不会再回去了是不是?你跟冯叔叔一样,都只会骗人!
我收到他好多信,可是他再也没回来看过我……
爸爸,你别走……我已经没有冯叔叔了,不能再没有你!”
白卓寒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仰起头,用眼眸迎接那些不算最唯美的雪花们。
雪花站不住三秒,因为眼泪会烫。
“小希望……爸爸没有冯叔叔那么好……爸爸永远学会弹钢琴,做菜也很难吃。不会扎蝴蝶结,还总是……惹妈妈哭。你……还喜欢爸爸么?”
“我喜欢,小希望最喜欢爸爸了……爸爸,别走好不好!别走!”
“小希望,爸爸以后,也会像冯叔叔一样给你写信的……”
教堂的窗玻璃,一层层迷雾蒙蒙。倒映女儿哭成泪人的脸,也倒映了平稳落地的直升机哒哒不休的螺旋。
白卓寒踩着一地化雪的血印,终于,走到教堂的尽头。
耶稣受难地十字架下,有个很接近神的位置,足以审视一生。
“我知道是你……从我把汤蓝的妈妈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教堂,以前是你赞助的。”
听到身后咔哒咔哒的脚步声,白卓寒微微挑了下唇,用袖子拭了一把唇边的血迹。
白靖瑜的全身终于亮相,西装得体,仪态平静。只是这一头的白,从6巧英死去之时,一夜成霜。
“你用了三十年时间,导演了一出绝幕剧。看得舒服么?到最后,所有的演员都被你杀死了……白靖瑜,你又图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啊。”白靖瑜走到白卓寒身前,手里拄着拐杖。他之前受了重伤,这把年纪愈后一直不太好。
“所以我一直很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卓寒,这么多人一个个败下阵,只有你与我最像。你能告诉我么?”
“呵呵,真抱歉,我也不能理解我自己。”白卓寒不客气地咳嗽几声,“其实我无数次地想,如果当年你现爷爷杀了你父母的时候,只要选择报警不就行了么?
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事情?”
“如果报警,白家还有我什么事?”白靖瑜道。
“这不就得了么?”白卓寒冷笑道:“你明明就很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就是贪婪,就是不想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报仇雪恨?身不由己?这些都是借口!你没有爱过6姨,没有爱过大姐,你只爱你自己。你只享受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中,唯我独尊笑看傻逼撕逼的那种快感。
你说,我怎么就不是你儿子呢?”
“是啊,你跟我,多像啊。”白靖瑜点了根烟,随手又丢给白卓寒一根,“有火么?”
“有枪你要么?”白卓寒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之前的那把枪,沿着光滑地地面推过去。
“没子弹的。”白靖瑜冷冷地瞄了一眼:“这一点上,你也很像我。没胆子杀人的。”
“这可不一定。”白卓寒喘息一声,“没子弹是因为我不想杀汤蓝。所以没开双保险扣。里面,其实有一颗。专门就是给你准备的。”
“真孝顺。”
白靖瑜捡起枪,拉开枪栓。看了看,白卓寒果然没骗他。
哗啦一声,白靖瑜把枪推还给白卓寒。
“既然有武器,你还犹豫什么?杀了我,你的妻子孩子就都不会再有麻烦了。你死去的朋友和亲人,也都可以报仇了。”
“神经病……”白卓寒笑了笑,吐掉口中的血沫。他摇摇晃晃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打火机点上了烟。
满意地吐了一口烟圈,擦过白靖瑜的肩膀,径自往教堂深处走去。
院子外面,警车轰鸣。
“我报警了。”白卓寒抬起手臂,挥了挥。
“你——”这个结局实在太不完美了,白靖瑜怎么可以接受!
“是,我学会示弱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赢得好像特别有霸道总裁范儿?我干嘛一定要让你心服口服啊?
我就报警怎么了?你觉得我1o?那你别犯法呀。走了,你这种人,监狱里蹲一辈子就可以了……一把年纪了,哪来那么多不得已的诗与远方?”
警笛声越来越乱,雪花越来越大。
白卓寒静静地站在耶稣下,闭上双眼,用不算太虔诚的心意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祈祷。
耳后一声响亮,枪响。
白卓寒不知道那一枪是打在自己身上的,还是那老家伙自行饮弹了。
因为他本来就很疼,疼得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靠着雪白的罗马柱滑下,滑腻腻的鲜血毫无阻力地让他跌得很狼狈。
白卓寒不愿再回头去看白靖瑜太阳穴开瓢的一地惨状。
一个人有一个人坚持的活法,也有到死也想维护的变态尊严。
怎么都是一辈子,白卓寒不想把最后的时间留给那些没有营养的外人。
阿笙,让我再想像一下你的脸。不要有泪水,不要有哀伤。
我愿意用我余下的生命与神祇交换,换你一生安顺康平,幸福长宁。
阿笙,你看——
我,真的学会祈祷,学会示弱,学会认输了呢。
我终究,还是记得你爱上我的最初模样……
那个自卑又温婉的小阿笙,只有牵起她卓寒哥哥的手,才会不怕黑。
那时候,我们的岁月静好,我们的现世安稳。我们温柔简单地对待整个世界。以为爱情太珍贵,才没有办法那么轻率说出口。
看惯了海誓山盟,一晃笑过,不值得歌颂。
那些漂亮的誓言太敷衍。你不信,我不屑。然而等了三十年,我终于等到合适的这一天。
阿笙,我爱你。爱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