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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的人捧高踩低,见人下菜碟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作为一个出身卑微没了母妃还不被父皇所喜的落魄皇子,我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唯一值得庆幸一点的是,我还有一个全心全意为我打算的好舅舅——虽然他早就被我父皇害得双眼失明,这一辈子都别想要再有见到光明的一天。
小时候承受过的诸多不甘和羞辱,让我早早就立了志。
我要当皇帝。
我要给我的外祖一家翻案,我要给我的母妃报仇!
这个信念一直深深地烙刻在我的脑子里,是我在面对冷眼、羞辱和嘲弄时最重要的动力。
每当我想要懈怠的时候,我就会默默的对自己说: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别人有父皇疼,你没有,别人有母妃宠,你也没有,别人有外家帮扶,你还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你只能靠自己,也唯有靠自己。
只能靠自己也唯有靠自己的我在宫里活得很辛苦,辛苦的在登上帝位后,我都不愿意在回忆从前了。
当然,我之所以不愿意回忆从前,不止是因为以前的日子太过难熬,还有一个原因则是……那段回忆里多出了一个我没办法掌控偏生又刻骨铭心的女人。
我父皇的贵妃,陆拾遗。
那是个特别美的姑娘,一双桃花眼就仿佛会说话里面还藏了小钩子一般,不小心与她对望上一眼,自己的心肝肺乃至于灵魂都有可能就这么被她给带走。
我深深地渴慕着她,想要得到她。
只可惜,即使我后来贵为帝王之尊,也不曾真正的得到过她。
她是个很固执的女人,不论我好说歹说,她都不愿意对我妥协。
她不止一次的告诉我:我俩的身份注定了这一辈子都是有缘无分。
对于她的坚持我很恼火很无奈,但是却拧拗不过她。
我也舍不得逼迫她。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扳倒太子呕死父皇所留下的阴影,即便如今的她已经改名换姓,从头来过,我也不敢像我父皇曾经对她所做的那样,用一纸圣旨把她强召入宫。我不是怕我做了以后也落到一个像我父皇那样悲催无比的下场,而是我不想惹她生气,更不想她恨我。
说来也怪,自从认识了贵妃以后,我就新添了一个臆想症的毛病。
这毛病也被我终于能够大大方方的从密室里走出来见人的舅舅称作是:花痴病。
我总觉得我和贵妃上辈子应该是认识的……甚至还很有可能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
若非如此,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像我这样对所有人畜都抱有极强警惕心的人居然会对一个名声糟糕到了极点的妖妃一见钟情。
我很清楚让我动心的不是贵妃的容貌,虽然她确实长得非常的漂亮。但是我又说不清我为什么对她如此执着——仿佛只要和她同处一室都会感到满心的激动和喜悦。
她就像是我小时候在还没与舅舅相认前得到的那块父皇难得心血来潮亲自夹到我碗里又被我小心翼翼藏起来每天偷偷啃上一小口的桂花糕,又甜又糯的根本就舍不得放下。
只可惜,我再舍不得,也不得不放下。
顶着陆贵妃替身进了陆帅府的她许是为了区别她与陆贵妃的不同,将一个婉约温顺的闺阁女子表现的淋漓尽致。
由于她的特殊身份,京城里很多人家的姑娘都对她十分的好奇,一个两个的想要与她来往,她也来者不拒,像是大姐姐一样的照顾着每一个人。
每到这个时候,大家就会既感到失望又感到庆幸。
失望的是传说中那位凌厉无比的陆贵妃是注定不可能再在眼前的陆氏女身上重生了,庆幸的是这世间终不会再出现那样一个性烈如火又至情至性的高傲女子了。
温婉可人的陆小姐让京城的许多青年才俊都为之深深着迷,纷纷恳请父母前去提亲迎娶,但是却没有一个能抱得美人归。
大家对此十分的不解,不明白他们都不嫌弃陆小姐的家世低微身份不显了,陆小姐为什么还如此拿乔作态?
要知道,现在的她除了拥有一个陆帅府表小姐的名头以外,几无恒产。
我对此也十分的不解,据我所知,贵妃虽然嫁给了我父皇,但是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并没有和我父皇同房。
也就是说她还是完璧之身——这样的她想要嫁一户好人家真的是在简单不过了,她为什么不点头?
又为什么还要顶着那样一个不尴不尬的身份长久的居住在陆帅府上。
就算她的家人知道她是谁,就算他们愿意心甘情愿的供养她一辈子,但远香近臭的道理人们都懂,现在她母亲朱氏当家一切还没什么,可到了她嫂子她侄媳妇当家,她还能在陆帅府过闺阁小姐的娇娇日子嘛?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这个道理我懂,我相信弄死了一代帝王,弄废了一个储君的她也懂。
事实上,她还真懂。
在陆帅府住了大约半年后,她就在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注视中,不顾陆大元帅夫妇的强烈反对,执意在京城外的慈莲庵出家了。
她做了尼姑,剃掉了一头的三千烦恼丝,说是要代替曾经被陆贵妃变相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们祈福。
她还收养了一大堆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一个的耐心的教导着他们成才。
不知不觉的,她就做了慈莲庵的主持,成为了整个京城后宅女眷中最信任的净慧师太。
她的小日子过得幽静又安谧,后宫里曾经的繁华和高调仿佛没有在她的生命里留存下半点影子一样的,悄然离她远去了。
再到了后来,人们不再把她当做是陆贵妃的替身一样看待了。他们用格外尊崇的语气说净慧师太天生具有佛性,是早已经注定了的佛门人。
大家开始以能够得到她的随身物件和召见为荣。
哪怕是她随手抄下的一纸佛经也能够让两个位高权重的侯爷抢破头。
连原本对陆贵妃充满恶感的儒家弟子也对她多有推崇,每每有什么文会都会特意寄请柬再三恳请她去评鉴。
就算她不去,也会恭恭敬敬把他们在文会上做的文章和诗词等物工工整整的抄在一沓厚厚的纸张用木盒盛了,亲自送到慈莲庵去。
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被她教导的孩子中间已经有好几个被大儒因缘巧合、见猎心喜的收入门下——几乎每一个大儒都会对净慧师太大颂赞歌,直言其在儒家学说的造就上足以愧煞这世间所有男儿。
她的优秀,我就这么一直看在眼里,越看越舍不得放手,越看越想要得到她。
终于,在某一天,我在胡子已经变得白花花的舅舅的怂恿下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的去找她,希望能够把自己对她所蕴藏的这一腔藏得太久太久的情愫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的统统说给她听。
结果我人都还没有靠近她,就被同样剃了两个光头陪她住到庙里去的碧痕和翠纹绑起来扔进池塘里了。
等我从酒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慈莲庵的柴房里,身上的衣服依然湿漉漉的没有人换,我心里失落的厉害,但是却不好再胡搅蛮缠,只得在没有引起轰动前,怏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