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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依旧没有给殷守准确的答复,但却默认了殷守每天夜里爬他床给他暖床的事情……
他心中其实明白,于他来说,无论是否对殷守有那种情意,可是,他喜欢殷守,愿意纵容殷守,觉得比起和其他任何人相伴一生来说,那个人,他宁可是殷守。
且从其他方面,比如权力,比如威望,比如他与谢含英的有情来说,很显然,他若是当真决意与殷守在一起了,只要二人之间没有其他的根本上的分歧,只要殷守不背叛他,那么,他这一生,也必然不会背叛殷守,宁可无妻无妾无子,只与殷守相伴到老。
甚至,待他将来抱负得以施展,谢含英分出了一个儿子给他继承藩王位后,他也是愿意跑去殷守的藩地上,抛弃诸多事情,和殷守厮守半生的。
然而谢远终究是心中有着太多的顾虑,那些顾虑,让他始终无法真正下定决心——自家事自家知,他知晓自己一旦下定了决心,必然会付出那些代价,心中定不悔矣,但是,对殷守来说,喜欢一个人,便直言相告,那是殷守的野性和直率,是他最值得旁人珍惜的地方;可是对谢远来说,喜欢不喜欢的反倒在其次,他最先考虑的,是是否适合。对谢远来说,殷守的确算是适合他的一个伴儿,但是,考虑过这个首要条件后,他还有其余诸多事情需要考虑。他的喜欢和决定,反而是在无数的思索推算和妥协之上。
谢远心知在直率这件事上,他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殷守的,然而他本性如此——若性命尊严不得保全,若阿翁与含英竭力守护着的国家和百姓不得安然,若三王终将一反,若谢若锦当真有本事以前世的那些记忆搅得天下不宁,那么,谢远与殷守,俱不能从这场战争中脱身。
无关其他,不过是责任尔。
殷守是西北之地的藩王,谢远是昭地藩王,即便只是为着两地的百姓,他们却也绝对无法置身事外。
殷守或许可以将那些都抛之脑后,然而谢远却不行。
因此,谢远才需要那般多的日子细细考虑,他是否要接受殷守,是否,要将殷守放在他的心上,放在其余很多很多事情之上。
这于谢远来说,是一个比他自己是否喜欢殷守还要艰难的选择。
殷守或许并不明白谢远心底的这些繁琐细碎的不为人知的想法,但是,他却知道,他的阿远轻易不会许诺,然而,阿远一旦承诺了他,那必然是一生一世,他只要耐心等着便好了。
——左右,他心中已经想好了,如果阿远不答应,他、他就威胁阿远自己要和敬王合作……先将阿远的婚事拖下来,让阿远暂时不成婚,然后、然后他再使劲各种手段,磨得阿远答应他就是了。
于是日子就在二人这样的“默契”之下,每日里互相“暖床”,并在床上说些悄悄话中,缓缓过去,从九月滑到了十一月。
十一月的长安格外寒冷。
谢远已经又派了身边十个能干的亲卫并清酒往藩地去。他虽还未到藩地,却已经和何云墨每日书信往来,安排藩地之事,如今,藩地招收男兵女兵的告示都已经贴了下去,因藩王大方,每家出男兵或女兵者,除了原本的补偿,另外还各家送一两银,令其在家中过完这一个年,正月十六使,开始从各村各县集合,往各州行进。
因藩王的“大方”,且除了出男兵或女兵的家庭可领赏金,但凡生下小郎君和小娘子的家中也有赏金,这便使得不少穷得过不下去的人家或是家里儿子太多娶不起媳妇儿的人家,干脆就提前领了赏钱,或是补给自家,或是新娶媳妇儿,无论如何,都在为了那生子的赏钱也在各自努力生孩子……
至于女兵一事,却比谢远和何云墨想象中要好。毕竟,不但这一次把闺女送去有钱拿,往后不但不用养这闺女了,还年年都能有钱拿,等到闺女回来,出嫁时不但官中会给出一笔嫁妆,自家能不能拿到这笔钱另说,但是,至少,那男方给的彩礼钱,他们还是能拿到的。
于是那些家中女儿多儿子少的,为着给儿子娶妻,当然是把自家瞧着差不多到年纪的女儿给报上名去,有的甚至都不肯留女儿在家中过年,直接就送去官中,让官中养着。
谢远听罢,也只微微一皱眉而已。
只是除此之外,倒还有个好消息,今年各地审核人口,却是各州都多了很多女婴。——这却也是拜了谢远肯为女婴的出生赏钱的缘故。
何云墨本事世家子出身,家中富贵不需多言,见状心生感慨,只觉这世间事,世家人,仍需教化。
谢远看罢,也只微微摇头。
他在长安这些日子,除却跟何云墨频繁通信,将藩地三州现有的兵力赋税和官员掌控手中,见了家中的几位兄弟姐妹——长姐谢云屏今次却也来了,毕竟,先帝过世,她身为藩王妃,自是该来。谢远瞧见了谢云屏的三女一子,见四个孩子身子都很是健康,谢云屏的身子因之前有谢寒尽和她夫婿的调养,现下倒也好了许多,只是到底不如从前。好在先安阳王故去,她与赵容需守孝三年,倒也有不少时日可以调理身体。只是老王妃到底心疼孙儿,便决意自己带着长孙女和次孙女留在长安,并不令唯一的嫡孙再长安为质;二姐谢寒尽与白七郎恩爱非常,只是谢寒尽新近查出有孕,夫妇二人一通商量,却是想要往琼州去,一来是想将白家的产业往琼州发展一番,二来么,自是谢寒尽想要离阿弟谢远近一些,谢远心下,自是欢喜不已;谢念的婚事却是还要等上一等,毕竟,谢念的未婚夫孟十二郎年岁还小,谢念也需再照顾幼弟两三年;至于其他弟妹,谢远也细细瞧了,除却马氏和她的侄女诞下的几个儿女,其余弟妹,倒也算是乖巧伶俐,其中尤以谢秋然最是聪明,可也以他身子最是不好,时常生病。谢远便亲自带着谢秋然选了二十个四到七岁的孤儿做小厮,令玉壶亲自带着,教他们规矩和功夫,也亲自去请了战场上的老军医和白七郎来为谢秋然调理了一番身子,又教了谢秋然一套养生的功夫,并为其定下了几套养生食谱,令谢秋然轮换着吃,且还做主减少了谢秋然的功课……如此才算是尽了为人兄长的责任。
至于谢若锦那里……
江氏难过,谢云屏几个面上不显,心中也有疑惑和担忧,谢远心中的担忧更甚——当然,他心中的担忧,却不是担忧谢若锦过得不好,而是担忧谢若锦被敬王套出的话太多,会令天下大乱,让谢含英的江山不稳。
因此谢远也不免动用了几颗自己从前放在北地的棋子,可是,这几颗棋子中,大半都被敬王的人发现,只有两人传出了消息来——其中一人将谢若锦有可能待得牢房说了出来,另一人,则是传来了敬王身边第一谋士孤鸿子的消息。
孤鸿子言道,三娘已非三娘,其身体虽犹是谢三娘,其魂却是孤魂野鬼,必将祸乱朝廷,当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仆愿为明主决!
谢远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上便是一抖。
孤鸿子是有本事的人,能看出谢若锦的不对劲,看出谢若锦的危险性,谢远并不奇怪。他甚至觉得,孤鸿子说出要杀谢若锦的话时,都没有任何的反对之意——即便是他自己,为了家中手足和阿娘,为了待他如亲弟的谢含英,为了阿守,为了他自己,心中都已然定下了要在敬王返回北地之前杀了谢若锦的想法,只是终究因诸多事情,此计暂时未曾真正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