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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屋中,清风拉了把椅子坐下,忍不住责道:“你将人家一个小丫头弄出来是想做什么?那两个人能办到吗?不引人怀疑?你不是为查案、为帮那姓张的这两件事而来吗?现下净做些毫不相干的!”
赵杏还是笑眯眯的,“为了活命,没有什么办不到的。放心,那白脸儿借故到李老太太跟前请安是常事,不会引人怀疑的。至于要带个姑娘出府,虽说只是远房亲戚,他好歹沾了表少爷的光,那丫头见是他,本就不敢开罪,他再说上几句情话,还愁无法将人哄出来?我将那姑娘要出来做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
临淮郡驿馆。
张曼倩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喝着,微微凝眉审度着汲黯的想法。
早春雨水隆密,昨日下了场大雨,汲黯旧疾发作,和他只说了几句便匆匆歇下,交代届时若其身子不爽,对付刘去一事便由其来说、他来办。
至于,具体怎么对付刘去,汲黯躺下后便没细说。
汲黯坐到今日位置,早年曾得罪过不少朝官,当然,这些人如今已被他弄了下去,或死、或走,但因和人结恶,他数年前曾遭遇行刺,伤到筋骨脉络,伤得极重。如今伤口虽早已愈合,但每逢变天都会见疼,有时发作起来几近昏厥,张曼倩还在书斋读书的时候便见过。
他到底想怎么对付刘去?如今一切,赢势已在李勤寿身上,他还想做什么?
从汲黯说出布局开始,他已隐隐嗅到不寻常的危险。
五指微微拢起。
由他来出手……虽说他早已被划分到汲黯的阵营,但若直面刘去,一旦将这人惹毛……这人若硬要除他并非不能。就拿李勤寿一案来说,若非早阻止刘去拿到证据,他处境堪危。这还不是三足鼎立的最佳时机,至少,霍光尚未策反。
他抿茶思虑着,眸中露出平素在外从不曾透露过的阴狠。
“公子。”平安突然在房外喊。
“进来。”他缓缓答着。
平安推门而进,将一信函交到他手上,低声道:“这是清早一名小厮送进驿馆,指明要交给公子的。看他神色甚是紧张,想来交代的人是千叮万嘱了的。”
不必平安说,张曼倩一瞥那笺上密封的蜡泥,已知来信不简单。
这种蜡泥为石庆、桑弘羊和他之间传信专用。这信若非来自石庆,便是来自桑弘羊。前者此前方才来信,说已开始在霍光身上部署,借石若嫣来诱反这位博陆侯。
这信很可能是桑弘羊送来的。
桑弘羊此时正伴在刘去左右,是探到什么重要信息了吗?
他心下一紧,立下将信函拆开,抽出信纸。
只见其上写着:刘去等将假借汲黯或你名义夜审死囚。
好方法!
他看罢,眉心猛地一凛,燃了火折子将信函彻底烧掉,又吩咐一旁的平安道:“立刻备轿,我要去李府一趟。”
他出门的时候,却恰恰碰上公孙弘和贾政经出门,双方的轿子都候在驿馆门口。
公孙弘淡淡问道:“不知张鸿胪这是要到哪里去?”
他一笑,回道:“想必和大人目的地一样。”
“哦?”公孙弘反诘,“老夫这是要去衙门,虽说衙门和李府毗邻,但若张大人去李府拜谒右扶风,那我俩的目的地可不一样。张大人此次奉命过来是办案,而非探亲,该到衙门调查,还是另有所图地去李府,莫要混淆才好。”
张曼倩也不争辩。
公孙弘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猛一拂袖,和贾政经进轿离去。
他让馆中杂役起轿。从获悉身世开始,他已忍了十多年,如今还有什么是忍不得的?
公孙弘和贾政经到府衙去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若在坊间也找不到证据,李勤寿自己的衙内还能让他们找到证据不成?整个临淮郡,也只剩李府和牢房才有证据了。
桑弘羊没有说明刘去等夜探牢狱的具体时间,想是计划未定,一旦确定行动,桑弘羊未必能及时通知他。刘去这方法甚妙,只是既然预先让他知道,他自然不能让刘去成功。当然,他不会亲自动手,只会将这件事透露给汲黯,因为没有多少人会喜欢后浪推前浪。
李府。
赵杏没想到,她化了许久的妆,装扮成那个进府不久、多在厨房做粗使活儿的丫鬟秀儿才个把时辰,便在这李府碰到了汲黯那冤家。
她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公然出现在李府,那般大喇喇的,比主人还像主人地躺卧在湖中小亭中的一张长椅上。
那椅子上垫了床软褥子,前方石桌上大小精美碟子里砌满时令水果……昨日下过雨,今日一切看上去越发柔绿水嫩,阳光润泽着庭院各处楼阁和树木、水气,那金柔的光慵懒地打在这闭眼假寐的男子身上。他一身纤白如雪,一身金光华贵,那双丹凤眼眸如妖孽般美丽,更是可恶。
这男人,恣意得很。
赵杏心下一紧。若装扮的是面目完好之人,除非会易容术,或是有兰若寺那等妙手,否则还真装不成。幸好秀儿脸上有个极大的伤疤,从右眼蜿蜒到右颊,容貌丑陋,让人看不真切其原本模样。
她扮惯了男子,对妆容之术自有一手,虽无法完全模仿秀儿,却也化得有七八成像,加之秀儿平日垂眉低目,到底长什么模样,谁都没个深刻印象。
她着实忌惮眼前这男人,可这时要撤已来不及。
汲黯被那哐啷一声脆响扰了好觉,倏地睁开眼来。
“是谁将这玩意弄翻的?”
地上碎瓷泛着淡淡药香,低沉的嗓音透着初醒之人惯有的微微沙哑,闻者却无人不怵。
他似乎对这突然的打扰大为不悦。
须臾前,一众十来个丫头款款而来,尚羞红着脸看着这个俊美男人,这一问,顿时碎了一池芳心,都惊得立时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