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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迷縠崖底雾气弥漫。
大雾,雾气已浓郁到几乎可以凝结成水珠的地步,飘荡不动,弥散不开,呈现出一种近乎静止的状态,填满崖底,充斥角落,似乎仍不甘心,顺着两侧高耸陡峭的险峻崖壁缓慢向上攀爬,偶尔被崖壁上横生枝节的漆黑石刃划出道道伤痕也毫不介意,倏忽消失,重新合拢,然后继续溢满山崖。
此时身处崖底,便仿佛置身仙境,静立崖顶,便仿佛脚踩云巅。
苏凉闭着双眼,在那间简陋木屋里,被黝黑铁链捆绑结实的身体直挺挺躺在那张木榻上,像是在酣眠。
他那张清秀俊俏的面庞早已变得消瘦不堪,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雾气凝结的水滴,一头白发在雾气里看不真切,疏忽闪现,倏忽消失,显得有些顽皮,又像是有些害羞。
昨晚他再次被那股怨气冲击心神昏睡过去。
睫毛上沾染的水珠似乎已太过沉重,使得细长的睫毛有些不堪重负,微微变弯,而后上面的水珠便缓缓滑动,滴落面庞。
苏凉被冰醒。
疲惫的撑开眼皮,兴许是昨晚那番折腾将他本就所剩不多的精力消耗殆尽,原本无论是喜是忧是怒是恨都永远让人觉得漂亮的眸子显得有些黯然。轻轻张了张嘴,苏凉觉得有些干渴,尽管干裂的嘴唇因为浓郁雾气的滋润状况比昨晚稍稍好些,但嗓子却像被烟火熏过一般难受的要命,他突然有些后悔昨晚没跟那年迈老道要些酒水喝。
苏凉试着张开嘴吸些雾气进来,他以前流亡时喝过地上被人践踏过的污臭雨水,也吃过深山老林里的多年积雪,却还不曾试过从雾气中汲取水分。
丝缕雾气被他吸入口中,没什么味道,对于喉中的干渴炙热更是杯水车薪,反而愈发催生出他想要喝水的念头,苏凉有些焦躁的扭动头颅,心想招摇山上这些人不会是想要通过把自己渴死饿死来除掉自己这个身怀恶蛟的祸害吧。
正当他对这个想法愈发笃定,想要张开嘴喊叫几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悉索声音,而后是更加熟悉的脚步声,眼睛睁大,心中念头一动。
是那道稚嫩声音的主人?
脚步声渐近,苏凉的眸子里也越来越有神,侧着头颅望着房门,心中罕见生起急不可耐的念头。
果不其然,一个瓷娃娃般精雕玉琢的蓬头女娃熟门熟路的走进简陋木屋,小手里提着个有她一半身子大的竹筐,上面覆着一块明显价值不菲的绸布段子,先是低头望着铺盖地面用的那一层干草上的许多断裂木块,而后抬头瞧了瞧没了屋顶的木屋,小嘴张的老大,显得很是惊讶。
然后她小心翼翼向着木榻上的苏凉望去,发现苏凉正睁着眼看着她,小嘴张得更大,更惊讶,灿若桃花的眸子里却满是惊喜与笑意,快步向苏凉走去,小心把手中竹筐放下,弯着腰急喘两口气,然后便猛地抬头盯着苏凉,就像是在看一件从没见过的有趣东西。
苏凉也看着小女娃,眼睛同样睁得很大,他觉得这个小女娃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看见,却给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让他觉得以往那道听过无数遍的声音一定是她的,不能不是她的,而且这小女娃的目光没来由给他一种温暖感受,就像是自己还在母亲怀里,就像是那个男人和芸姨还在自己身边,就像是自己干渴的喉咙突然喝了一大口清冽甘甜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