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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身子愈来愈不好,临了霜寒天,更是缠绵病榻。他已不像年轻时那般爱去掖庭,赏鲜花繁时。一眼望不过的美人,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美人儿”,早几年看烦、看厌啦。
他却爱去长门宫。
年轻时最不会走的陋室,上了年纪,幸得那样频繁。
终有一天,身居长门的窦沅忍不住问他:“陛下要怎样处置阳石公主?”
他忽然转色,沉默地盯着窦沅,刻眉入骨,那样从容的气度,使他看起来尤为年轻。帝王尊威不减。
即便过了那么多年,皇帝眉间鬓发皆有霜色,他举手投足,仍是恩威有度,无人敢直目。
仍有些年轻时候的影子。窦沅想。好似看见了十六岁的皇帝,旒珠在眉间迎风动,稚嫩青涩的脸上毫不彰显野心,却一步一步,扶着皇后,走至丹陛上,走向皇权极致处。
丹陛下的臣,山呼万岁。
那是刘彻的出场,亦是此后数十年,帝王永不厌烦的姿势。
君临天下。贪恋皇权的帝王,无人不爱这临朝的态势。
他道:“你想教朕怎样处置?”
她有些心软:“毕竟是陛下亲女……”
皇帝冷冷看她:“你为阳石求情?”
“妾不敢,”窦沅微一谒,“妾看着她长大,心里难免有些……陛下的家事,妾怎么敢插话儿?”
“你敢,你敢的,阿沅,”皇帝瞧着她,“……你一遍又一遍地与朕顶嘴儿,将朕骂了个里儿透,还有甚么是你不敢的?”
“陛下,妾在说阳石公主之事……您说的那些,与妾无关。”
皇帝收束目光,负手踱步,便背身过去。
窦沅稍抬眼,悄悄望他。他身板子很好,毕竟马上皇帝,锤炼许久的,别一般的意气风发,只鬓间杂了花白的发,教人瞧着只觉灼目。
她方鼓足了勇气,正欲探听,皇帝远骑行去博浪沙,在那一方远离皇城的地儿,遇见了甚么,发生了甚么……
皇帝却忽然转身,惊扰了她方才鼓将的勇气。
“朕会告诉你,朕要怎样待阳石。”
“陛下心里有数便可。”她答。
她从不曾想,她要活着受待这些事儿。汉宫此后悲喜与忧欢,却为何都要教她经历、让她亲眼看着未央沉与浮,那般沉厚悲伤地穿眼而过。
她是喜欢阳石的,亦如她喜欢据儿。毕竟是皇帝的孩子。
若要伤害,连她都狠不下心。
却不知,皇帝为何能那般狠心。
因与果,原来果然攀循而生,从前错过的事儿,又一遍地应在孩子们身上。
是巫蛊,宫闱最忌这个。
皇帝缠绵病榻久未临朝,阳石公主事发未久,公孙敬声即被人告发以巫蛊魇咒皇帝,君上大怒,下令诛丞相公孙贺与其子公孙敬声。公孙贺父子下狱死。
朝野震动。
事儿却仍未完,皇帝病势愈重,想及巫蛊之事,因咄:“可恶!可恶至极!”皇后卫子夫一再乞求宽谅,与陛下生有龃龉,皇帝一怒之下,下谕诛阳石。
圣谕一出,皇后当即晕在宣室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