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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院已是入夜,本想找半阙说一会儿话,却发现自己屋旁那间的灯早已熄了。
——哎,这么晚了,想必早已经睡了吧。
少女提着灯笼,缓缓踱步进了屋。
想着今天赵守赵将军的事难免又是一阵心烦。皇后娘娘不知道给这些个人灌了什么*汤,竟然有办法让他们全都听命于她?
可是看那赵将军并非不忠之人,对待天霄的态度十分忠诚恭敬,应当不是什么奸诈小人。这样一来,皇后的本事就显得更大了。连这样的高洁之士都买账,何况是奸佞小人?
只是皇后何必要逼着赵守上书对付自己呢?小小宫女对她的影响能有多大?
姽娥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幽幽地叹气。
“这么晚了,自个儿在这叹气起来了?”半阙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姽娥一惊,转而化为淡淡的疑惑:“半阙,你怎么还没睡?”
“本来都打算睡了,只是夜里头听到你叹气,怪吓人的。”半阙将手里的食盒放下,一样样地端出来,正是尚食局上好的糕点,“正好我想起来,下午的时候尚食局的人往咱们这儿送了这个食盒。估摸着你还没有吃东西,我就送来了。”
姽娥笑笑,脱口而出几句玩笑:“你倒真是疼我。”
端着盘子的手微微一顿,半阙呵呵一笑:“姽娥知道就好。”
虽然京城温暖,但是夜里终究是凉的,眼前男子单单只披了件薄衫就到自己屋来,只为了这可有可无的食盒……
虽说在宫里已经磨得人情冷淡,却也难免感动得心头泛起暖意。
“半阙,谢谢你……”姽娥真诚地道谢。
半阙只是冲她眨了眨烟雨般的眸子,嘴角依旧是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半晌才缓缓回答:“我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做事罢了。”
这话本值得深思,意义也良多。
但此时姽娥却无暇顾及他的话,眼前摆着的吃食实在过于吸引她。
少女的眼前猛然一亮:“桂花糕?!”
“我倒不知道你爱吃这个,”半阙的笑意里带了些意想不到的惊讶,“我老家在杭州,那里的桂花糕比咱们宫里的还要好吃。”
“真的吗?”少女啃着桂花糕口齿不清地问,“我就喜欢桂花糕那种入口即化,而后唇齿留香的感觉!这次做的这个味道好像不太一样啊,不像桂花的味道!不过也很香就对啦。”
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眼睛,那样灿若星辰的模样。男子笑得更轻柔了些,伸出手用拇指为她拭去嘴角的桂花糕碎屑。
“在我面前,吃东西就这样不顾及模样?”半阙掩着嘴笑,烟雨朦胧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姽娥被他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任由他用手在她的嘴角摩挲。
“半阙…你……”姽娥想说点什么。
突然间半阙脸色一变,用力夺过了姽娥手里的桂花糕。
“……怎么了?”姽娥无辜地瞪大了眼,有点委屈。
——干嘛抢走我的桂花糕?
半阙没有说话,只是朝姽娥伸出了方才为她拭去碎屑的手。
姽娥知道,那只手上,佩戴着原本由纯银打造的扳指。
而此刻那扳指,竟渐渐化为了黑色。
——这糕点,有毒!
姽娥躺在床上,身边的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匆匆忙忙的样子,活像是为某个宠妃接生。
想到这,她居然没心没肺的想笑。
天霄愁云惨雾地在床边来回踱步,昭贵妃已经开始幽幽地啜泣。而最早发现糕点有毒的半阙,此时仅仅是垂首站在一旁,而那双纤长漂亮的手却紧紧握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我…没事的。”姽娥笑着劝他们。
“姽娥,你先不要说话!”昭贵妃按住她,“太医一定会想出办法解除这毒性的!”
“你先听我说啊……”
“姽娥!为什么这样不小心!若不是琴师及时发现,只怕现在躺在床上的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天霄愤懑地甩着袖子训斥。
姽娥真的很想仰天长啸!她知道这毒该怎么解!可是眼前压根没有人会听她说话!
“你们!”姽娥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起身,“都给我听着!”
半阙抬起了头。
天霄和昭贵妃茫然地止住了声音。
“我懂得解此毒的办法……”姽娥脱力地躺会床上,或者说是摔回床上的比较合理,“半阙,你可还记得我书案上那几支零陵香?拿来它燃香。”
“记得,我这就去取。”半阙答的干脆,抬起长腿迈着飞快的步子离开了屋子。
“天霄,叫太医不用那么麻烦,只取来北芪、白花蛇舌草、葛根、苍耳子、无花果、还有蜜枣,一起熬汤即可。”
“昭贵妃娘娘…派人找尚食局要些做好的瘦猪肉来。”
说完这些话,仿佛再也没有力气,赖在床上喘着气。
——好狠毒的心!竟然用“虞美人”做成糕点来毒我!
宫中太医一见此类病症,定以为是疑难杂症之类,自然想不到仅仅几朵小小“虞美人”就能治自己于死地!
难怪当时吃进嘴里的时候,与平时的味道大不相同。
原来根本不是桂花糕,而是虞美人糕啊……
真是一份大礼啊,皇后娘娘。
少女觉得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轻柔地喂自己喝下了汤药,身上带着一抹冷冷的香气。
——“半阙……”
“姽娥,你醒了?”男子虽然神色镇定依旧,而那双眸子里分明显示着狂喜一般的情绪,他将少女放回了床上。
“皇上和昭贵妃他们呢?”姽娥扫视了一眼房间,四下除了自己与半阙并无他人,难免疑惑地闻起来。
半阙微微一笑:“你看现在都快天亮了,他们看你稳定下来后便去歇下了。明天皇上还有早朝呢。”
姽娥低声地“嗯”了一句。转念一想,又问:“那半阙你呢?一直没有休息吗?”
半阙的后背隐约僵了一僵,俶尔端过来一碗香喷喷的瘦肉,在她眼前晃了晃:“饿了吧?你要的瘦肉,我刚让人热过了,吃吧。”
姽娥接过肉,却有些迟疑。
噗嗤一声,一向沉静的男子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呵呵呵…吃吧吃吧,不会有毒的,方才我早已经试过了。”
这才肯放下心,一口一口吃起来。神色异常满足。
酒足饭饱后身子才算恢复过来,气色也好了不少。
忙活了一整个晚上的半阙这才勉强松了口气,却还是守在姽娥的床边陪着她说话,就是不肯离开。
“半阙,你也去睡会儿吧。”姽娥劝他,“咱们两屋离着这么近,有事我会喊你的。”
他只是笑着摇摇头,并不反驳,但也并不应允。只是依旧岔开话题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笑话,或者是琴技上的心得。
“对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也在找你的上半阙,现在呢?找到了没?”姽娥瞪着眼睛看半阙。
半阙先是一愣,微微摇了摇头,复尔又点点头:“应该算是找到了吧……”
只是那笑容、那声音,都带了一丝姽娥看不透的怅然。
夏半阙本来就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那双烟雨的眼眸上总是蒙着浓重的雾气,挥不散、拨不开,硬生生挡上了他所有的心思。
他似乎对谁都很温柔,又似乎对谁都很冷淡。虽然长着一张丝毫不逊于任何美男子的惊世容颜,却从不骄矜。
或许在他看来,唯有琴技才是真正值得骄傲的本事。
此时姽娥看着他那样模棱两可的神态,自己也有些混乱起来:“算是?”
“嗯,算是……”男子笑得有些无奈了,他帮少女掖好了被角,“因为我还并不能确定,那女子是否愿意成为我的上半阙……”
“原来如此。”姽娥恍然大悟地点头。
“既然这样的话,”少女的眼里染上一丝狡黠,“半阙就应该乘胜追击呀!”
“嗯?”半阙挑眉,对她的提议表示怀疑。
姽娥挥了挥手,浑不在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当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文绉绉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你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半阙歪了歪头,认真思索了一下姽娥说的话,觉得颇有些道理(大雾!)。
“所以啊,”姽娥像个骗钱的老道一样翻着白眼说,“一定要在朦胧间体现你比较霸道的那一面!比如直接……”
“好了好了,”男子掩着嘴角的笑,“再说下去就变味了。”
“啊啊,”姽娥懊恼地挠挠头,“对不起啊,我一说起来就激动,一激动就不管别的了。”
半阙只是笑而不语。
从那晚以后,姽娥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虽然还是一如从前的温和沉静,小动作却突然多了起来。比如吃饭的时候喜欢给自己夹菜了,教自己弹琴的时候也喜欢“手把手”的教了……
怎么回事?春天早就过了呀?
姽娥大为疑惑不解。
而当她终于被男子弄得不知所措时,总算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半阙,你最近是怎么了?”
半阙眯着眼笑,朦胧的双眼里仿佛透出一丝能灼伤她的亮光,却还是歪着头装傻:“我怎么了?”
“你最近干嘛总是对我毛手毛脚的……”姽娥抽了抽嘴角,“春天早过了,你的时间观不太对劲啊。”
“春天?”半阙意味不明地微笑,“明明才刚刚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