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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灯火,十里红妆,京都长宁街的主干道锣鼓喧天。
夹道的百姓看着迎亲的队伍喁喁私语,“听说是景王爷的大婚呢,本朝唯一的异姓王,瞧这气派。”
“要说这景王爷,那身世故事也是传奇,当年景王与安王两人助先帝打天下,后获封异姓王。谁知好景不长,原先那位景王被查出十八条罪名判死刑,树倒猢狲散。五年前,安王亦落马,本朝再无异姓王。可就在这个时候,当年景王的嫡子以庶民之身,竟重获当今赏识,将父亲景王的称号重新冠到了头上。真真是才智兼备!”
“当年安王景王两家何等风光,且还订过姻亲,可如今,哎——终究是物是人非啊。”有老者感慨。
无论世人如何感慨艳羡,都改变不了正在发生的事情。迎亲队伍一路畅通将新娘迎了回去,景王爷全了礼数,与新娘一人一头牵着红绸往正堂走。宾客里不住地有人夸新娘出阁前如何如何美貌,如何如何矜贵,又赞景王爷,再叹一回两人真是天作之合。
唯独景王,他一袭热烈的大红衣,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平淡和冷静,始终不见喜意。拜高堂时,堂上只摆着两个牌位,是他的父母,两人跪在垫子上恭恭敬敬地一拜。
等到夫妻对拜,互相面对面时,景王看着那大红的盖头,忽而眉心微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的亲信倏尔闯进了喜堂,“王爷——”对方急切的喘气,满脸的焦急,众人哗然,有什么事比拜堂成亲更重要?
“安姑娘、安姑娘的房间着火了!”
景王霍地站起来,丢开红绸,眉眼中蹙怒着火焰,“你说什么?!”
那人知道他听得清楚,只是不可置信才多问一句,他何曾见过王爷如此失态?立刻再次禀报。
“叫人去救!”他没有功夫失魂落魄,疾步就要走出喜堂,紧绷又微颤的手足以表达出他此刻的情绪,“吩咐下去,府中所有人待命,务必控制火情,将她……救出来!”
“是!”亲信领命而去。
参加喜宴的众人议论纷纷,这个安姑娘是谁,为什么纵火,王爷怎么如此着急于她。
在景王即将迈出喜堂的那一刻,背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王爷——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
此刻,新娘已经掀开了红盖头,精致的面容映照着红烛火光,绮艳美丽。
“您当真要弃我于不顾?”
景王脚步一顿,徒留下一句“抱歉”。
新娘咬了牙,也不顾宾朋好友,追随着景王的脚步跑了出去。
那位安姑娘的住所是一个偏僻的地方,因此火势虽大,并没有烧到周围别处。但熊熊火苗舔舐着黑夜天际,一桶桶水泼进去,不过将火墙的高度压下一些,仍旧灼热的燃烧着。
“卿儿!”景王压抑着愤怒、不甘、痛苦地脸庞显得有些扭曲,但更多的是急切,急切地想将她救出来。
安卿站在二楼,任火花在栏杆间窜动,她只垂眸看着,直至他来,方解脱般一笑。
“箫辰君,当年我父亲背信弃义,出卖你的父亲,致使箫家一百三十余口人判刑。你为此报复我安家,我无话可说。”她闭了闭眼。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时她与他捉过迷藏,她躲在芭蕉叶下睡着了,他急急地来找她。也被他捉弄过,螳螂知了,脏兮兮的全往她的书桌上丢。还扮过家家酒,新浪新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谁知一朝变天。
他家出事时,他仍懵懂地来寻她,却被父亲关在府外,一步也不许踏入。
多年后再见,他已非当年的稚子,凭一己之力报了血海深仇。安家男人流放,女眷变更奴籍没入教坊司,只她一人被他强掳来王府,形同婢子。当初的情分,早在两家覆灭之时散尽了,可她知道他还爱她,否则,不会这样纵容又痛苦地折磨她。
但那又怎么样呢?
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她重新睁开眼望着他,“我早该死了,她们不堪受辱自尽时,我就该陪着她们一起去。可惜我胆小怕死,苟且偷生……”
那一句“不堪受辱”,让他的脸色倏尔变白。
从小疼惜爱护,不忍她受别人一点伤害。可在两人有着滔天的仇恨,她抗拒不愿时,他仍是强要了她。
他恨安家,恨她的父亲,更恨她当年不肯见最后一面。安家死了,她的父亲亦死了,于是他把这些恨,都加诸在她身上。可他忘了,她和他当年的境遇相同,一朝跌落,家破人亡。他遇到了贵人,多年蛰伏,报了深仇。而她遇见了他,得到的是更多的伤和痛。千万悔意都化作一抹惨笑,他恍惚的想,到头来,竟是他把她害得这样惨?
火苗遇风猛地一蹿燎到了眼前,他倏尔惊住,忍着悔痛,急切地向她伸手道:“卿儿,有什么话等会再说,你快跳下来,我接着你!”
安卿依旧站着不动,看了看那追来的新娘,在火海里冲他一笑。
“阿辰,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成亲的时候吗?我拿红手帕当红盖头,你拿竹筷当秤,挑起盖头的时候,你哇地喊了一句,我追着你问美不美,你被逼不过,看着我的眼睛说了一声美。”
景王怎么会忘,那年他偷拿安母的胭脂水粉,把自己化成了大花脸,把他吓得不清。可她那样忐忑,那样期待,他不知怎么的就夸了一句美。
她弯了弯眉,笑得很好看。“那是我们第一次成亲,我想要你看我最美的一面。可是怎么办,今日是你第二次成亲,我还是想要你记住的人我……”
景王倏尔惊住,似失了魂一样怔住,嗓音喑哑,“是你自己纵火……”
她没有答,只是对他笑着,哪怕火星燎到了裙摆,很快便要燃起火焰将她吞没其中。景王惊痛不已,全然忘了质问,只想着立刻冲进去把她救出来!却被他身边的几个人强行拖住,还有新娘在旁边不停地劝解和阻拦。
他一句也听不见,只是不断地挣脱着那些束缚,失声痛呼:“安卿,安卿——”
“辰哥哥?”
熟悉的幼嫩嗓音传入耳中,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之人身量娇小,穿着粉衣,头上扎了两个小花苞,眉眼精致,乖巧可爱。此刻她正拿了一枝桃枝,小心地戳戳他,歪头问:“你怎么在花园的长凳上睡着了?不冷么?”
“安卿……”他怔看着她久久不能回神。
“睡傻了?”
“安卿!”他突然回神,一下子将眼前的人紧紧抱住了。但等真的抱住,他才发觉自己竟也是短手短脚,身高并不比对方高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