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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道此前所谓“走水”为一场虚惊,眼瞧着张子尧撕了画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便理所当然认为所见、所闻、所感都是张家人超凡画技所控,长吁一口气后,整理发冠衣物,重新端坐回席座。
张子尧听了赏,又听了一些有的没的赞赏,站在原地任由宫侍将方才作画的方桌挪走……打翻的桌子被扶起,泼洒的美酒被清理干净,跑掉的靴也重新穿回了脚上——想到方才烛灯具灭,应当也无人见自己的狼狈与惊慌,众宾客的脸上重新挂起了优雅的笑容。
少顷,歌舞起,美酒歌姬重新粉墨登场,花船之上又恢复了之前那番歌舞升平的模样。
水袖飞舞之间,张子尧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对着德淑皇妃所在的方向微微鞠躬——后者似被他这小小举动惊吓,面色苍白如纸小小往后退了一步……张子尧直起身,走进几步便被侍卫拦住,他倒也不再坚持往前,只是淡笑用那人听得见的音量道:“草民斗胆多舌一言,娘娘手中的首饰盒,长得倒是颇为别致。”
只是平常的一句夸奖,那女人却表现得像是遇见了打家劫舍的土匪。
方才用来刺箱子里动物的发簪就在她脚边,眼下她发丝散乱,简直可以用花容失色来形容——而此时,大概是张子尧开口,这会儿正喝热茶压惊皇帝像是这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个人似的,愣了愣回过头,这才看见身边人这幅狼狈的样子,皇帝眼中未见怜惜,只是冷漠微微蹙眉问:“什么盒子?”
然后一眼就看见皇妃手中木盒。
皇帝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那盒子了,见怪不怪,转过头跟张子尧搭话:“哦,这盒子束真倒是总不离手,难道画师先生也曾见过这小盒子?””
张子尧刚才紧张过了,现在也就不紧张了。这会儿微微鞠躬,面不改色胡说八道:“年幼时候大致是见过,怕也是哪位绘梦匠的作品?唔,喜爱雕刻凿物的,大约是地裂凿传人罢……”
“哟?这小小的木盒居然如此有来头?”皇帝大笑,“可真是那等宝贝?先生可没看走眼?”
张子尧笑了笑,摇摇头:“或许再能近些看,万万是走不的眼的,不知草民可否——”
“放肆!谁准你靠近本宫?!”
张子尧话语未落,便被女人尖锐的尖叫声打断——只见此时此刻德淑皇妃就像是唯恐自己手中盒子被争抢走,她稍稍侧身死死将那盒子宝贝似的护在怀中,那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眼中的警惕难以掩饰……
张子尧佯装惊讶瞥了她一眼。
果不其然,她这幅模样反倒是皇帝先有了不满,只见他原本刚刚松开的眉这会儿又蹙起,斥责道:“束真,大庭广众之下大喊大叫失了礼仪,成何体统?先生只不过是想看看你的盒子,何必反应那么剧烈?不让看便不让看,一个破木头盒子有什么好稀罕的,到是叫人看了笑话!”
“陛下——”
“瞧瞧你那发辫散乱的模样,啧,下面的人都跑哪去了?瞧不见你们主子仪容有失得体?”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似不愿意再多言,“还不到厢房整理一番?”
那皇妃辩解不能,似极委屈咬住下唇,那小小的木盒在她手中被拽的更紧了些……当皇帝转头,和颜悦色与身边宠臣谈话,她这才拧过脑袋,似极为怨恨地扫了张子尧一眼,那又怨又怕的模样,像是怪他多事,也怕他再生事端。
张子尧冲她微微一笑。
丝毫没有愧疚或怜香惜玉的模样——
眼中甚至有轻微嘲意,就像他压根不在乎眼前的人如何看他、提防他。
……
中秋灯会接近子时这才接近尾声,皇帝离开后,在宫外有了府邸的王公贵族各自散去。
张子尧自然是没有马车接送的,夜里风凉,下了码头他先打了个寒战搓搓手,正捉摸着到哪儿去找辆马车送他回客栈,突然便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王爷?”张子尧似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有事?”
“只是来同子尧道喜,父皇方才对你大加赞赏,道张家后人果然青出于蓝。”楼痕抚掌微笑,“当年你祖父也只是以一副《凤栖梧桐图》闻名天下,但是说到底那也不过就是一副画儿而已——而如今,子尧你却能做到挥洒之间顷刻烛熄、撕画烛明,掷地有声且通感俱到,实在让人想象不到,这小小的画笔,居然还能作如此这般多的文章,简直仿佛有如神助,叫人惊觉出神入化了呢?”
“……”
张子尧的眼皮子跳了跳。
终于意识到楼痕这人到底还是同他表面上表现出来那闲散废物王爷的模样根本不同,此时此刻那双精明又清醒的眼,分明同他那皇帝老子叫张子尧上前听赏时欲语还休的模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导出来的——别人都傻了吧唧的真相信啥都是张子尧画出来的,现场唯独这二人脑子清醒:画得再好再像,有怎么可能同时将蜡烛熄灭又点燃,还让人感觉到真实的热浪扑面感呢!
说起来方才蜡烛亮的一瞬间,好像也只有楼痕一人守在皇帝身边?
……难怪这当今天子看重这儿子。
心思辗转之间,张子尧表面上却默不作声,这会儿楼痕却自然而然地将话茬继续接了下去,他先是扫了眼张子尧微缩的肩膀,停顿了下这才面露歉意:“倒是本王莽撞了,夜里风寒,本王倒是拉着你在这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你知道就好,我他娘的快冻死了。张子尧干笑,违心道,“没有的事。”
话语刚落,然后就被拉上了瑞王府的马车。
屁股在柔软的软垫上落下,张子尧还有些懵逼,一脸疑惑地看向紧接着掀起帘子坐入马车中的楼痕,后者不言语,只是挨着张子尧坐下——这一次张子尧学乖了,将挂在腰间的画卷从左边换到了右边远离楼痕的一侧。
马车吱吱呀呀地驶出。
马车内。
张子尧:“……”
楼痕:“……”
两相沉默片刻,唯有马车轮滚滚和外头车夫挥鞭之声。不知为何,张子尧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想了想道:“王爷……”
楼痕:“子尧,你今日……”
张子尧愣了愣,然后默默低下了头,脸上似有火在烧。
楼痕也愣怔片刻,而后,他轻笑起来:“你先说。”
张子尧的下巴都快贴胸口上了,摇摇头道:“今儿个子尧作为王爷出面邀请来的人,却在席间闹得那样一番闹剧搅得鸡犬不宁,让王爷失了颜面……对、对不住。”
楼痕闻言,脸上笑容变得更清晰了些,看着低着头跟自己认错的小孩,他温和道:“包括父皇在内,王公大臣皆对今晚那有惊无险的特殊经历津津乐道,父皇甚至听了重赏,子尧何故不为此自豪,反而愧疚万分?”
“……”
张子尧禁声了,因为这问题他不能回答。
“依照本王的意思,你且将那道歉收回,因为真无此必要。”楼痕道,“下次等你真做错了事,再来道歉也不着急。”
张子尧闷着点点头,想了想这才抬起头看向楼痕问:“王爷方才唤子尧有何吩咐?”
楼痕停顿了下,语出惊人道:“你今日分明知道那黄束真手里的木盒不是绘梦匠的作品,为何显示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
张子尧惊讶地看着楼痕。
后者微微一笑:“本王早些年亲自接触过地裂凿传人,他亲口同本王说过,但凡是绘梦匠雕琢碰过的物件,别家传人亦有看穿其本质的能领,绝对不会看走眼……并许诺以后若再要收藏何许绘梦匠杰作,可请他来一辩真伪。”
“……”
楼痕依靠在软垫上,懒洋洋笑道:“瑞王府外石狮便为那个地裂凿后人之作品,管家告诉过我,你第一次上瑞王府时就对它多看了几眼——若不是此,那日你连王府的门槛都过不了,早已被当骗子或图谋不轨之人乱棍赶走。”
“……”
这狐狸!
张子尧心下诧异,没想到眼前人看着没心没肺背地下小心思这么多……好在就在此时马车吱呀一声已经停下,车外就是张子尧暂时落脚的客栈。
张子尧见状,也是怕自己傻了吧唧的再跟楼痕说下去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套出话来,索性闭上了嘴,然后露出个真诚的笑容:“当真只是好奇能被宫中娘娘这么宝贝的首饰盒有何特别之处——”
“那盒子当年跟着她一起嫁入宫中,再也没离过她的视线范围之外……本王也瞅着那盒子颇为古怪,但是她终究不是本王母妃,宫中规矩,年轻妃嫔与成年王子必须避嫌——所以哪怕再好奇,本王也不能堂而皇之要求看个究竟。”
“喔。”
“还是子尧聪明,看一眼便猜到那是个首饰盒。”
“……”
张子尧特别想撕碎自己的嘴。
“若子尧不想谈,本王也不勉强,只是——”楼痕从马车上坐起,“如若那盒子里头装着什么厌庆巫毒之术,以一己私利换来对我父皇或天下苍生不利,本王还是希望子尧能提点一二……”
“王爷信这个?”张子尧突然问。
楼痕话语一顿:“什么?”
“巫毒,厌庆术,之类的。”
“原本不信,后来,知晓世界上还有绘梦匠这样神奇的职业后——”
“天下最难掌控、最不可掌控的便是人心,无论是绘梦匠还是寻常巫师,他们既然没本事让自己过得好,便也没本事去左右别人。”张子尧灵活地月越过楼痕横在自己跟前的长腿,掀开马车帘,半边身子探出去后停顿了下,回过头冲楼痕笑了笑,“而能将他人摧毁的,也不过是人心的贪与嗔。”
“……”楼痕稍稍坐起来,“子尧这样的年纪,何故说出这番像是老头子一般的话?”
“以前我也不懂,直到我经历过。”
“?”
“就连绘梦匠也无法阻止的事情。”
“……”
张子尧言罢跳下马车,冲着马车里的男人挥挥手,笑道:“到了,多谢王爷亲自相送,子尧告辞,来日再见!”
楼痕保持着半掀起车帘动作不变,眼睁睁瞧着那少年一溜小跑跳上客栈门前台阶……想了想,脸上先前那慵懒的表情终于收敛,他叫了张子尧的名字,看着不远处那纤细的身影一顿,回过头来,楼痕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那依子尧看,本王的人心是正是邪?”
张子尧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先是愣了愣,然后笑着摇摇头,在嘴巴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对着楼痕一个欠身,便三两步地跑走,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了。
楼痕离开后。
张子尧听着那马车咕噜的声音远去,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伸手推开了厢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