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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召臣呼吸有些困难, 说完话后闭着眼没有睁开。沉默片刻后听到对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随即传来离开的脚步声。他嘴唇颤了颤,最后讽刺地勾了起来。
到现在这个程度还有谢他?
蒋召臣没有感觉到谢意,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住了, 一扯一扯的疼的他有些鼻酸。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然而不仅用错了办法, 还做了无法原谅的事情。到现在这个结果, 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丝毫怪不得别人。
……可还是窒息般的难受。
如同在度假山庄时的那次意外溺水,被救出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冰冷的湖水一股脑地往口腔、鼻子、甚至耳朵里涌, 明明是柔软的水,却能让人眼前发黑, 无法呼吸。
白月刚离开没多久, 病房中就重新响起了脚步声。
“召臣?”出口的是略带沧桑的嗓音,蒋召臣略抬了抬手、便见精神矍铄的老人微微弯腰站在一旁,有些严肃的表情看着他。
对上蒋召臣的眸子时,他不知怎么的眼神微微变了下。
继而抬了抬手,朝一旁管家似的人物交代:“去吩咐一声, 给召臣转个病房。”
管家应声离开了,老人才面色一变, 满是担忧地继续问:“这是怎么了?”
往常严肃惯了的人此时声音放低, 下意识不敢大声说出来。只因他的孙子此时眼底满是脆弱,不像是生病、反而像是受了什么巨大伤害的模样。
他这个孙子往常骄傲惯了的,加之天分很好, 事事争求第一。害怕对方刚极易折,他便要求极其严格,时时压着对方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对方现在这种无助的、令人心酸的表情。
“爷爷。”蒋召臣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喘了口气:“我……疼。”
“哪里疼?头疼是不是?发烧了头疼很正常,爷爷这就给你叫医生过来……”电话打到蒋家的时候,蒋老爷子已经知道自己孙子是感冒住了院。本来还想一见面就责怪几句,让他不好好锻炼身体,才使得身体这么虚弱、感冒都搞得住院了。
只是此时见了孙子的模样,他哪里还敢骂,都快心疼死了。
“这里。”蒋召臣的手慢慢地覆在胸口上。
“胸口疼?怎么会胸口疼?!是不是和人打架了?还有哪里疼?爷爷这就让医生过来重新给你检查一遍!”老爷子顺着他的手看去,顿时大惊。一方面是蒋召臣父母小时候就比较忙,他亲手带大孙子,难得一见这个坚强的孩子喊疼。一方面是觉得都让孙子疼得快哭出来了,那该有多疼?一定是个大问题。
老爷子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也忘了按铃,转身就准备出病房。只是刚转身,手腕就被握住了。
蒋召臣死死将人拽住了,垂着眸子摇了摇头:“爷爷,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脸颊上的潮红让他看起来明明是发烧的模样,但握住老爷子手腕的手却冷冰冰的。
“爷爷答应!你说的爷爷都答应!”面对生病难受的孙子,此时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蒋老爷子垂头看着孙子的手,连忙握着对方的手摸了一下:“手怎么这么冰?”说着就往被子里塞,蒋召臣却不松手。
蒋老爷子只觉得奇怪,明明自己已经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哪怕这个孙子趁火打劫也认了。没成想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孙子的手却突地发抖起来,而后像是再也没什么力气一样,跌落在床沿。
沉默良久,老爷子准备再次开口时,听到他缓慢地说:“我要和白、蓝白月解除婚约。”
“什么?!”蒋老爷子皱了眉。
…………
这边白月出了医院,便回了壬家。既然蒋召臣那边已经答应了要解除婚约,她相信对方定然能说服得了蒋老爷子。至于壬家这边的老爷子,白月并不打算理会。
反正解除了婚约后,她就会出去四处走走,壬老爷子如何发火也发不到她身上来。
回家后将手机开了机,便见一溜的短信电话。其实未接来电就三五个,全是牧恒打过来的,短信则多了一些。基本上都是道歉的短信,但短信下面无一不附上了图片。
公主歪着头的模样、小萨摩打滚的模样、还有两只布偶蓝澄澄的目光看着镜头的模样。他明知道白月喜欢这些动物,现在只是想让她心软。
最后一张照片是几分钟前发过来的,照片上面是白月坐在沙发上。公主将前腿搭在她腿上专注地看着她,周围几只圆滚滚萨摩,肩上努力趴着只布偶的模样。
白月虽然也喜欢这些动物,但却不会对牧恒的歉意而心软。她将手机扔在一边,打开电脑准备确定一下自己的行程路线,顺势查询下机票之类。
只是没想到的是,蒋家人来的意外的快。
她还以为蒋召臣会病好之后才着手解决这件事,但没想到头天答应了,第二日蒋老爷子就亲自过来了。幸而过来时早就通知过壬则熙,是以壬则熙和壬老爷子都在家。
在书房里谈了很久后,阿姨才过来找了白月,说蒋老爷子想见她。
白月过去时壬老爷子脸色十分难看,见她进了书房时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若不是顾忌着别人在场,说不准就拿拐杖朝她打过来了。而后在壬则熙的示意下,两人将空间留给了白月和蒋老爷子。
“蒋爷爷。”看着眼前面容不怒自威的老人,白月礼貌地喊了一声。随即便感觉老爷子探寻般的视线自上到下地打量了她几秒,才沉声开口道:“解除婚约的事情,你是知情的吧?”
他话语里带着几分笃定,虽答应了自己孙子,但也见不得孙子颓唐的模样。是以蒋老爷子当晚就吩咐下去,将近来发生的事情查了一番。自己孙子从度假山庄回来后,一言不发地出了国。回国头一件事情就是主动让助理约未婚妻,甚至游乐园一行他也查了出来。
和眼前的人约会后,第二日就进了医院,若说自己孙子那个模样,和眼前的人没有关系老爷子一点儿都不信。
“我知道。”白月忽视了他视线里的压力,声音平静地说:“在这件事上,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
“给我个原因。”老爷子伸手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加大了音量诘问:“召臣怎么会生病,你们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我没什么好说的,蒋爷爷想知道就去问蒋召臣,他比我更清楚这件事的原委。”
就是因此自己孙子不愿意开口,他才找了过来!眼见着眼前的人油盐不进,也丝毫不害怕他周身气势似的,老爷子转了话题:“这份婚约当真非解除不可?你要知道,这个圈子里比召臣优秀的孩子几乎没有。有矛盾你们可以慢慢解决,要是召臣那孩子做错了、你大可以说出来,爷爷帮你教训他!”
他顿了顿,见眼前的白月丝毫没有反应,只能叹气道:“然而一旦解除了婚约,你身上就会带着蒋家前未婚妻的名头。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并不是好事。”
社会就是如此,对于女人有种轻视,何况壬家家世还低于蒋家。一旦两家解除了婚约,不管是哪方主动,在外人看来蓝白月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老爷子也喜欢蓝白月安静的性子,虽然有些胆小,但乖乖巧巧的很符合他心目中儿媳妇儿的形象。更何况他孙子表面上要求解除婚约,但实际上似乎并不愿意。他这次来,就是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谢谢您的关心。”白月抬眸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
被人说三道四又怎样?她过得好不好她自己知晓。
盯着白月眼睛几秒,蒋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唉,一个比一个倔。”
他挥挥手:“出去吧。”
解除婚约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除开壬老爷子从头到尾恨不得打白月一顿外,蒋家竟然答应由壬家上门。也就是说在外人看来,解除婚约这件事是壬家主动,也算是稍微维护了白月的名声。
就在闹得纷纷扬扬的时候,牧恒约了白月见面。
当服务员将白月带到包厢时,牧恒已经到了。见白月出现,他眉目间的温柔仿佛都生动了些:“我还以为……”
还以为对方依旧拒绝见面,毕竟自从那晚分开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约对方见面了,但对方完全没有回应。不是没想过直接去壬家,但现在壬家和蒋家正是解除婚约的关键时候。他这样贸然上门只会让别人多想,牧恒倒是无所谓,但却需要顾忌白月身为女孩子的名声。
他伸手准备拉开椅子,白月也没说什么就坐下了。见他叫着服务生准备点菜的模样,直接说:“不用点,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那就先不点。”牧恒朝服务生看了眼,对方点点头出去了,顺势关上了包间的门。
牧恒眼光细细地看了白月两眼,对方垂着眸子没什么表情。但想到那晚对方讽刺的神情,他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稳了稳神随意般地开口:“公主很想你。”他也想。
“所以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讨论你的宠物?”白月抬眸看了他一眼,忽地一笑:“抱歉,我没什么兴趣。”
见她拿过包准备离开的模样,牧恒连忙越过桌子、一手摁住了她的手将人稳住,认真道:“你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来道歉的。但实在难以启齿,只能卑鄙地拿公主当借口。”
白月抽回手看着牧恒,他苦笑:“当初没有了解你时我鬼迷心窍,却伤害了你,以至现在后悔得恨不得回到过去,打醒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但有件事我却一点儿也不后悔。”他目光灼灼:“认识你了解你、喜欢上你这件事,我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庆幸。”
若不是蒋召臣以及那个赌约的存在,他不会发现一枚珍宝,也不会喜欢上眼前的人。
“你或许现在不愿意原谅我,但请给我个追求你的机会。让我拿接下来的所有的时间来赎罪,好吗?”他的目光专注,眉眼英俊,眼底满是让人能溺进去的柔情。
白月半晌没有说话,而后在牧恒满含期待的目光下,开口:“你和蒋召臣立下赌约,欺骗我的感情。”
“我……”牧恒张口就要解释。
白月打断他的话,继续说:“我曾经问蒋召臣,他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你,然后蒋家因此向壬家解除婚约后,我会遭受什么。”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牧恒语气笃定。
“蒋召臣也这么说。”白月勾了勾唇:“现在的确不会发生,但你却不能保证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不论什么事都有很多种可能,白月口中所说的假设,并非不存在可能。而这种可能发生后,对方会遭遇什么牧恒也瞬时就有了完整的念头,只是这种猜测让牧恒本能地抗拒。
白月说:“你们两人都欠着我,就算我现在提个要求也不过分吧?”
“当然。”牧恒不假思索地开口:“我能做到的暂且不论,就算做不到我也会尽全力让你满意。”
“蒋召臣答应了我解除婚约,你……”
说到这里,牧恒脸色就微微有些变了。虽然对方的面色如常,但他总觉得会说出不好的事情来。
“其实要我原谅你也可以,你往后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白月!”牧恒有些失态地打翻了面前的茶水,他伸手就去握白月的手腕,有些慌乱地说:“换个其他要求,这个我做不到!”
白月挥开他的手,眼眶有些微红:“我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往后不再出现在我面前,难道很过分吗?”
她似乎很难过,声音却是低低的、看得牧恒心脏都揪了起来:“我过分吗?那你知不知道,你们每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心底都有个声音一遍遍地嘲笑我傻,像个小丑一样被你们玩弄!让你们离我远一点,很过分吗?!”
看着对方像是忍受不住的模样,牧恒担心地喃喃:“白月……”
其实这样的要求一点儿都不过分,牧恒的心底又酸又涩,他舍不得对方难过,看到她红着眼睛的模样恨不得将人抱进怀里安慰。但一方面又清醒地知道,对方不需要他的安慰。
对于白月来说,来自加害者的安慰只会让她更痛苦。
然而自己喜欢的人让自己离她远一些,对于牧恒来说也很难接受。
“随便你。”到了最后,白月面色上带了几分疲惫,唇瓣微微发白地起身:“我要回去了。”
“我送……”
牧恒话未说完,对方已经拉开了包间门径直出去了。他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继而跌坐在座位上,垂着头怔忪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