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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曜气的冷笑:“你们柔然人的话真是放屁,说是划关为界,互惠利市,这才几年,就东挟百丽,西侵渤海,你们真当自己是当年的蒙古大汗。今天你跑来杀了我的卫兵,和我说什么约定,你真当我是如此好欺负的。”
乌烈叹气道:“你只是说对了一半,不是我口出狂言,就算不是我,我大哥,二哥,五哥都会派人找你,就算不是找你,也会找到你东宁卫上上下下的各色人等,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东宁卫洋洋五万人,难道各个都能刚烈如此?不光你东宁卫,还有你们朝中文武百官,难道就没有谄媚势利之人?”
顿了顿道:“今天我杀了这些人,是怕他们有告密者,你如果周围的人都是干净的,为何我能知道你行踪,你自己拿捏了,要是改变主意,可以来找我,你我共同入关,平享江山。这是你值当的。”说完甩了满头发辫回头便走,笛声渐起,奏的还是那支曲子,如泣如诉,群狼随他渐行渐远,消失在密林之中。
连曜揽着宝生道:“吓着你没有。”宝生摇摇头,整个人埋进连曜的大氅内,死死揽住他,以前也共同经历生死,但那个时候是有着无知无畏的胆量和赴死的义气,但今天,前一刻还是在欢声笑语,,下一刻共同嬉戏的人就横尸眼前,突然之间,毫无征兆,这种冷冰冰落差的震撼感深深刺痛了宝生,却又不是悲痛,而是一股抓心抓肺,无法言语的悲凉。
过了半响,宝生仿佛梦游般挤出一句话:“连大哥,我们离开这里吧。”
出了这样的变故,连曜大感恼火,周围有细作,所有的亲兵卫兵都是跟随自己多年,可是谁,这个问题搅的人五脏焦作,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叫嚣。
四周只有雪沫弹离松枝的声音,宝生回头四望,何安树等人的尸首还凝固在原处,保持着死前惨然挣扎的样子,却已被新雪半埋在雪地里。仿佛感受到萧萧的肃杀,宝生不忍再看第二眼,两人默默回了宅院。
连曜想着事情,略略安慰了一下便回了东宁卫大营,叫来舒安,大致说了刚才的情形,虽然轻描淡写,但舒安听得心惊胆战,不由的赞道:“夫人好胆识,这样的情形都能镇定。”
连曜回想了一番,也暗自为宝生叫好。
舒安与何安树多年交好,这时候也是颇为难过,回道:“这事不能张扬,他们的尸首叫人悄悄去掩埋,亲属多给些银两善后。现在营中不比以前,人事复杂,不说柔然有没有细作这回事儿,就是指挥使佥事部那拨人都分了几派,除了俞老将军那些老将,以邓明为首,拉了好些人支撑王启明的,现在还有一派,既不像以前那般对咱们忠心,也不急于向王启明靠拢,而在观望,看这主帅之位花落谁家。”
连曜叹了口气,这些早已摆上台面的事实此时看起来如此龌蹉不堪,在东宁卫耗了小半生,从半大小子到现在成了家,国家积弱外敌嚣张的状况丝毫没有逆转,反而随着朝政的衰退愈加繁杂,东宁卫现在分裂如斯,外损内耗,非一时半刻一己之力可以重塑军心。父亲的遗愿,李尧明的遗愿,是压住自己的肩头的责任,无论情形如何恶劣,从未懈怠。
但这一刻,连曜看着飘逸的油灯,却莫名分了神,想起了宝生灯下怡然恬静缝衣的样子,想起了她发带上的甜香,想起了那条大摇大摆的裙子,这样瞬间的温柔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刚才走的急,也不知她心里安定些没有。
舒安以为他还在想东宁卫的事情,继续回道:“朝廷现在也乱的厉害,主战和主和两派争论不休,主战的以魏大仁为首,坚持屯兵两月,明春雪融之初便蓄意进取,乘柔然部内讧之际出兵相击。主和的以王相为首,坚持西南之战断断续续一年,消耗国库若干,现在又开辽东之役,朝廷难以支持,所以维持互市之议,固兵在山海关方为上策。”
连曜听得心烦,摆摆手道:“这些不用说也猜的到。朝廷最会过河拆桥,一夕安枕,却不知秦兵又至,只怕魏大仁一番据理力争也是白费了心思打了水漂。”
舒安也叹道:“现在想查细作,只怕真是很难,各营各部都有不同的打算,这事还是要找来达哥和亮子他们,用自己人用私刑去查。”
直到中夜,连曜才回来。
跨进院门,却被赵嬷嬷拦下,急道:“大爷,我们姑娘回来便傻头傻脑的坐了晚上,晚膳也没有用。今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姑娘的大氅袄子上都是血,刷都刷不掉,您看要不要请个大夫。”连曜心里唬了一跳,赶了进屋。
宝生坐在东首的暖炕上,目不转睛盯着小几上的油灯。额前的碎发被火花灼出了焦味都不知道。连曜心中微痛,以为宝生吓住了,也脱了皮靴上了炕,宠溺的安慰道:“别怕,他今天来若是真想滋事,不会只伤了这些人,他们的大部已经被东宁卫牢牢钉住,无法向关内移动寸步。我们这就回去,别怕。”
宝生抬头,仿佛眼中落入雪水,愣了半天想起什么,空洞的说了句:“离开这里,回金陵也好,回豫章府也好,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