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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宪薇心头一动,顾不得感慨神伤,忙问道:“她要离开?”自老太太寿宴后,俞宪薇身边一直少不了各色眼睛盯着,所以没有再去找过杜若秋,但她心里还有着许多疑问,是一定要找机会问个明白的。
洒金回道:“正是如此,而且我看杜姑娘神情,并无冲动之色,像是深思熟虑了的。”
俞宪薇略一思忖,便低声道:“你且安排下去,我明日先到园子里给老太爷请安,再去杜姑娘那里和她说会儿话。”
洒金点头:“我明白了。”
俞宪薇又道:“卷青……”但话说了一半却断住,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罢了。”卷青是为俞元薇而死,自然有如夫人去抚恤。她俞宪薇人微力弱,只能尽力护好自己身边人,无力去怜惜别人的人。再者,在这冷硬的俞府里,心太软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是学着狠心一点吧。
卷青是俞府家生子,父母皆依附吕氏,不知吕氏背后许了什么好处,听闻了女儿的死讯,他们也只是默默收敛了尸身,自去安葬,家属没有动作,其他下人们被事情震慑住,又听闻老太太下了封口令,违者重罚,于是也没人敢多说一字,这件事很快便风过无痕,再没引起一点水面波澜,至于水下的漩涡暗礁,则不可尽知。
孔姨娘担了个“搅家乱门”的罪名,也不敢照原计划入住大房温仁堂的西厢房,自己关在引晖斋哭了一夜,第二天便擦干眼泪,顶着众人或轻蔑或嘲笑的眼光,去大太太、如夫人处问安。
吕氏扳倒了一个潜在敌人,欢喜不已,但想起昨日俞宏峻一味偏袒孔姨娘的行为,又不免心寒。但吕氏并不是一味沉溺情爱得失之人,她看得明白,老太太虽然疼自己,但到底年事已高,再如何康健也不过护得住这几年,日后自己和儿女们真正能倚靠的,只有俞宏峻。所以她有心做小伏低去讨俞宏峻欢心,缓和夫妻关系,便决定今日亲自下厨做几道费工夫的菜肴给俞宏峻做洗尘小宴。
刚梳洗完毕,就听得外头有人来报,说孔姨娘来了。
吕氏很是意外:“她来做什么?”昨日还是斗鸡般你死我活的场面,谁都以为两人是势不两立的了,今日这么大清早却又来,莫非是来示威?
刘庆年家的道:“听说方才她去了大太太那里请安,难不成,是来给姑娘问安的?”
“请安?”吕氏惊讶道,“昨日进门奉茶出了那样的事,她竟还有脸今天一早去请安?”
刘庆年家的点头:“听丫鬟说,她是一刻钟前去的大太太屋里,只怕是和大太太说完了话,就来了咱们这。”
吕氏沉着眼想了片刻,冷笑道:“那就请她进来吧。”
孔姨娘轻移莲步,缓缓进到内厅时,恰听见旁边吕氏的大丫鬟淑眉在和刘庆年家的小声感叹:“她虽有这个孝心来给大太太和如夫人请安,我却是心惊胆战,昨日咱们如夫人不在场都惹了一身无妄之灾,若是今日又被有心人做文章,再生出什么事来。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吕氏似是不悦,轻声嗔道:“好了,主人的事也是你可以置喙的?”只是语调轻软,并未有丝毫责备之意。
淑眉忙低头应了。
孔姨娘全都听在耳中,她微微顿足,脸色却是丝毫未变,仍是笑吟吟的,缓缓走到厅中,俯身施了全礼:“给如夫人请安。”
吕氏微微侧了身子,却并未起身,笑容可掬道:“妹妹折煞我了,你我是一样的人,哪里还需要这么大的礼。”又伸手请她入座。
孔姨娘娇柔一笑,道:“贱妾哪里比得了如夫人,不过是以前大老爷在外经商,身边少了服侍的人,见贱妾还算伶俐,便让我在身边伺候着。后来也是因为大老爷命哥儿姐儿认祖归宗,所以才格外开恩让贱妾也一同入府。说到底,不过是沾了他们的光罢了。”
在座的都不是蠢人,孔姨娘这番话,表面上是恭恭敬敬谦卑至极,实际却是绵里藏针,放低姿态的同时也不忘点明自己两个儿女在俞宏峻面前很是受宠,让吕氏纵别有用心,也不得不有所忌惮。
吕氏昨日便已明白眼前这人是个强劲对手,今日淑眉这小动作也乱不了对方心智,但无论如何,能震慑几分也是好的,而真正的较量,则须留待日后慢慢伺机而为,如今并不是合适的时机。因为她虽得了一时的外在胜利,但孔姨娘占着俞宏峻的心,实则虽败犹荣,现下无论是她或是孔姨娘再生战火,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孔姨娘今日这番示弱示微,只怕也是这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