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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那被自家司机大呼小叫搬回家的柏承允,足足发了三天三夜的梦,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梦里他时而回到他的小时候,那里有永远都看不腻的花园景色,和那一丛又一丛四季不败的鲜花,耳旁传来的则是家中的小丫头那娇嫩的笑声。
时而回到被那吴姓军阀赶出家门之后,一家三口艰难度日的时候,可是后来他母亲因为实在受不了苦就跑了,给人家做了小老婆,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他父亲因为一时承受不了打击,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结果喝了那勾兑的酒精,直接就醉死在了家中,他好生流浪了两年,才终于自甘堕落拜入了李万春的门下,做了那下九流的戏子,
时而回到和锦棠相遇的时刻,那个时候像小姑娘一样漂亮的锦棠十分勤奋,不,应该说是刻苦、折腾,就像想要用身体上的疼痛掩盖些什么似的,脸上永远带着客套而虚假的笑容,几乎在看见他的一瞬,他就想要撕破他那张虚假的脸,结果就有了后来那一架。
对于那一场架,柏承允付出了自己一个耳朵弱听的代价,到现在听人说话都需要侧过自己的右半边身子。但他却从来都没用后悔过,只因为这一架让他和程锦棠认识了。
并且还引来后来的种种事情,自己也成了程锦棠心目当中最为重要的人,自己那个武生的位置有一大半都算是程锦棠给自己争来的,可惜后来他却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放弃了,不仅是因为他遇到了更适合自己的陈小曼,也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因自己的莫名其妙衍生出来的感情,处于极大的恐慌之中,所以在陈家一致决定前往英格兰发展的时候,他没有提出反对,后来更是在英格兰一待就待了整整十年。
回来之后,程锦棠的身边也有了个心计颇深、手段层出的小丫头珺宁。因为她的存在,他才会和锦棠渐行渐远……
柏承允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恨意一闪即过,手指微动,便感觉自己的手边沉得厉害,转头看去,竟然直接就看到了陈小曼那张憔悴而发黄的脸,正压在他的手背上睡得正香。
只一眼,柏承允就知道这女人绝对守了自己很久,突然间,他感觉自己心头一动,正想伸手摸一摸她那略微有些凌乱的发时,眼角却一下就瞥到了对方那涂了鲜红丹蔻的尖锐指甲,瞬间就感觉自己脸上那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真是泼妇!
他刚才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会对这样的泼妇心动了起来。
可以说他确确实实是喜欢过陈小曼的,但他喜欢的是那个肆意张扬、如春花一般灿烂的陈小曼,而不是现在这个伏在他的床头,一脸尖酸刻薄、永远也学不会小意讨好的泼妇!
柏承允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随后猛地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刚刚合上眼睛没多久的陈小曼立刻就被惊醒了,“怎么了?怎么了?相公醒了吗?相公没事了吧?”说着还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柏承允的额头,却被对方一下就拂了开来,手背重重地打在了架子床的栏杆上,疼得她顿时倒吸了口冷气,人也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眼中刚刚升腾起来惊喜与欣悦在一触及到柏承允那冷冰冰的眼神时,便慢慢淡了下去,随后捂住自己已经开始有些发红的手背,冷笑了声,“哟,可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这都没死,得,我改嫁的计划又要往后延迟了,真是倒霉,哼!”
柏承允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来,陈小曼也早就打了要和他分开另找的心思。
“随你,你就是现在有好的人选我也不会拦着你!免得我们相看两厌!”柏承允同样冷笑了声。
“呵,你倒是想得美,想要老娘退位给别的小狐狸精们,没门!这陈家你捞了多少好东西走了,那些本该都是我儿子,我告诉你,柏承允,要是你敢抛弃老娘娶别的女人,我直接就在你和旁人成亲的时候在你家门口吊死!你信不信!哼!”说着,陈小曼直接就甩给了柏承允一个大大的白眼,往外走去。
还没等走出大门,床旁的药碗就立刻从她的耳边飞了过去,重重地砸在了那红漆的木门上,发出一声脆响。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滚!咳咳……”
柏承允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带着一阵阵剧烈的咳嗽之声,陈小曼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那个自己整整端了三天的瓷碗,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嘲弄而悲凉的笑,随后便直接跨过了那碎瓷片走了出去。
床上,柏承允一直重重地喘着粗气,捂住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心中对珺宁的恨意又上了一层,那个小贱人竟然真的没让锦棠与他见上一面,否则锦棠又怎么对自己置之不理!
他也真是年纪大了,这样的把戏玩一把两把身体就虚成了这副德行,柏承允眯了眯双眼,准备再将养几日,就拖着这样孱弱的身子去见锦棠。
又是三日过去了,柏承允也感觉自己好了不少,至少不会一动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但脸色仍旧是苍白而无血色的,这样正好!
可等柏承允在陈家下人扶着自己敲响四合院的大门的时候,等了大半天的时间,竟然没等来了一个人,别说锦棠了,就连那讨人厌的珺宁也没有出现。
正当柏承允再次敲响大门的时候,一个拎着小篮子上街买菜回来的大妈立马就制止住了他的举动,“行了别敲了,你是哪位啊?程先生不在家,你再敲也是没用的!”
“不在家?怎么可能?他不是刚刚成亲……”
“对呀,就因为刚刚成亲,程先生直接带着珺宁丫头回乡下去了,可能是祭祖吧?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喽?珺宁丫头说好了要给自己那个腌萝卜的方子,哎,几天没吃嘴巴里头都没啥味道呢……哎,哎,小伙子你咋了?”
柏承允终于又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只是这一次回到陈家,陈小曼再也没有之前的紧张害怕了,正在打马吊的她,只略微轻瞥了一样,就打发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照顾去了,自己依旧五万二筒的吆喝着,只可惜最后三家赢了她一家。
陈家的事情暂且不提,珺宁和程锦棠已经踏上了回程家村的路了。
并且两人除了自己的行李,一如当初程锦棠和程莲来城里的时候一样,一人抱了一个骨灰坛子。
这两个坛子可以算是当初程莲留给程锦棠唯一的遗物了,程锦棠一直想回乡一趟,让自己的爷爷奶奶落叶归根,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有着这样那样的事情绊住了他的脚,再加上他根本就放不下唱戏,所以一直延误到了现在。
对于现在的程锦棠来说,唱戏已经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事情。但更要紧的事情是,若是再不戒掉大烟,这一件他最喜爱最钟情的事情也要远离自己而去了,更别说他现在已经有了家世,珺宁还那样小,他舍不得留她一人在这世上踽踽独行。
可戒大烟的过程真的是无比的痛苦、难捱,几乎每一次发作都是对两人最艰难的考验,此时的大烟不比后世那些提纯的毒/品,可依旧让人无比依赖,一日不抽,就感觉一股又一股痛痒从自己的骨头缝里传了出来,让人变得无比狂躁而不可理喻,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珺宁和程锦棠刚赶了一日的路,寻了个小旅店住了下来,前一秒珺宁还在笑着询问程锦棠要晚上想要吃些什么东西,她好和旅店的人商量一下借用他们的厨房自己动手,下一秒程锦棠就立刻浑身上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不停地打着摆子,就像是整个人都睡在了一间冰窖里头一样。
随后立马站起,直接就冲到两人的行李旁开始疯狂地翻了起来,珺宁赶紧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从来没有哪一刻珺宁感觉自己力气大是这样好的一件事情,至少在暴动的锦棠面前,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住他,而不是被他甩到了一旁!
可程锦棠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抱住他的人是谁一样,赤红着双眼一直不停地叫嚣着放了他,放了他,不要让他恨她,不要对他这么残忍!
如此云云,甚至连休弃之类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幸亏珺宁早就在上前制住程锦棠的时候就先一步塞住了耳朵,所以程锦棠的怒吼之声,她听得并不清晰,只知道死死抱住对方,不让他摸到行李里头那根杆子就行了。
那个东西本来程锦棠也是不想带的,可珺宁怕程锦棠的戒断反应太过严重会出事就准备了,可没想到现在倒成了程锦棠的救命稻草了,一直疯了似的想要将那杆子抱在怀中,再次尝到那令人上瘾的味道。
甚至到了后来,连珺宁这样的耐力与力气都被程锦棠甩了开来,一下就撞在了一侧的桌椅上,立马就发出了一声闷哼之声,却仍旧再次冲上前继续抱住程锦棠,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抱住对方的后背,而是冲到了她的前方,就像是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锦棠,锦棠,相公,相公,你看看我啊,是我啊!我是珺宁,我是珺宁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妻子,我是你的妻子珺宁,不要再碰那个东西了好吗?不要再碰了好吗?记得你之前和我说的话吗?你说这一回是一定要下定决心戒掉它了,你还记得吗?你说要陪我白头到老,不愿意在让这东西侵害你的身体了,你说你想要到老了都要一直一直唱戏,不能因为这个东西毁了嗓子,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啊,你说过的!”
珺宁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与此同时,程锦棠的脸上也露出了深深的挣扎,眼泪竟也跟着一起落了下来,他痛苦地咬着自己的唇,一下就将珺宁抱在了怀中,那种令人窒息的拥抱,珺宁甚至都已经听到了自己骨头的清脆响声。
可她却硬生生忍了下来,程锦棠的声音也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可是……我真是受不了了……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珺宁……我好痛苦……你就让我吸一口,就一口好吗?我会戒的,我一定会戒的,就一口……就一口就好了……珺宁,我求求你……真的求求你……如果你爱我,就让我吸一口……”
程锦棠哀求的话在珺宁的耳边不住地响起,珺宁却仍旧只是流着眼泪使劲地摇着头,这并不是一口不一口的问题,一旦开了头,什么都白费了,只要程锦棠的身体反应没有那么明显,珺宁是怎么都不会松口的!
可谁知下一秒珺宁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一疼,程锦棠竟然直接就咬了过来,却在珺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时候,使的劲又渐渐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