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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啸也不能再说下去了。车站玻璃窗上凝的水珠,静静的往下流。两个人沉默的走出车站。思啸领着她,去了一个医院。思凌看了一眼医院的牌子,但后来怎么都记不起上面写的什么,倒是记得墙上爬着绿藤,叶子破破落落的,茎上挑着一粒粒殷红的小果子,墙角丢着一只破车胎。
她连车胎上泥迹的形状都描摹得出来,即使在几十年后。
珠姨就在医院楼门那儿等着,搓着双手,肩胛骨难看的耸起来。这是她最后的指望。
白色袖子的手终于把结果递出来:是亲子。
思凌张大嘴。晴天霹雳滚下来,她泣不成声:“我、我真是太高兴了!”合起双掌,她喃喃祷告:“主、主……”如火车上一般说不出口,这份请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需要力量来撑过这项安排。如果她这辈子唯一一次需要别人借给她力量,那末就是这次。
珠姨已然万念俱灰,奇的是思啸脸上也没什么喜容,看了思凌一眼,对珠姨道:“孩子总是无辜的。我仍然想资助你们今后的生活,斐弟他……”絮絮的说下去。
本来没有必要说这么多的,珠姨想。他只是同情她、想安慰她。这种时候都惦记着照顾庶母和弟弟,替她们难过,陈思啸真是仁厚人。珠姨深觉内疚。
不久前她逃出来,知道SH不能去,转投北平,还好找到思啸,编出一篇说辞:“你难道忍心看我们无辜受害?”“你不想验证自己父亲到底是谁?”“不管结果如何,你可以帮到我们!”——这些都是托辞,假的。她心里就是想把思啸也拖下水。她进门时,大姨太太还在。她听到过大姨太太高烧神志不清时漏出来的半句话,有九成把握思啸是野种。野种怎么可以安心的享受陈大少爷的富贵?
她啼哭起来。连思啸都滚下眼泪。三个人对着垂泣片刻,一起出去了。旁人看来,倒是前嫌尽释、握手言和的样子。
负责检验血样的白大褂老头儿怡然看看墙上的钟:哟,好下班了!
其实这个医院经营困难,仪器坏了也没资金修,老板——啊不,院长!院长他指示大家结合自己的实际工作想想办法。具体到老头儿这个岗位呢,碰到要检验这种项目时,就是不花仪器药剂的成本,打一份编得跟真的一样的报告。结论么,本着劝和不劝离的原则,老头儿先往“和”的方向说。大部分人不就是活得不耐烦没事找事,怀疑自己孩子不是自己的吗?这种情况,一般也没捉到真凭实据,不然直接手起刀落就好了,验什么验?多半是听个影子,他自己本来也不想要这老婆了,找个由头踢出去,看老婆不承认,就从孩子下手。你说孩子多无辜?高科技有什么好的?检血型,最基本就有四型,之外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差异,把人生生分出多少种来。搁以前,滴血认亲,想叫人家和好,下死力气一搅,还怕血不融和在一起?——这也是老头儿自己乱想了。总之他的原则就是:先往好里说!
果然听闻几个人哭了一会儿、融洽的走开。老头儿非常欣慰。他也不知道这几个人都什么关系,但讲和就好。讲和就好!他是个好人,一天到晚做好事。迈开穿着千层底家常布鞋的脚悠哉哉往家踱,顺路拐到“百花深处”的集市里看看花儿鸟儿,抬头赏赏人家放出来的鸽阵,一会儿就把这件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丢在脑后了,他真是个为善不欲人记的大好人。
思啸他们三人一路出去,脚步越走越慢,生死交关的戏码已经结束,也不过如此,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尴尬的沉默蔓延。
他们没有一个发现,有人探头探脑关注他们很久了,当他们出医院时悄悄离去。
此人离去不久,他们前面蹬蹬蹬迎来一个人,却是气势汹汹,如同全身披挂好的将军,这便打算迎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