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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秦连豹离家赴考,活了两辈子,脑袋瓜难免有时错乱的花椒已经闹不清到底是她越活越小了,以至于“逆生长”地出现了一般来说,只有幼儿园小宝贝才会出现的分离性焦虑的情绪障碍的缘故。
还是即便老黄瓜刷嫩漆,嫩的似模似样的,可到底还是阻止不了心理年纪年复一年的正常生长,已将人到中年的缘故……
抑或她骨子里原本就同贾宝玉是一类人,素喜YY……好吧,也或者是更加直接粗暴的,到底秋风无意,添忧思。
忽的就喜聚不喜散起来。
即便这些年来,随着大姐莳萝的出嫁,家里头已是不可避免地应了一句诗。
萍波聚散频。
而且随着家里头小兄弟姐妹们陆续长成的缘故,收离聚散的日子,还在后头,怕是再难有阖家齐聚的辰光了。
天下本就无不散的筵席,何况若心常相依,何处不周旋,但愿此情长久,哪里分地北天南。
该懂的道理,花椒也俱都懂。
可对于现时今日的花椒来说,大都世界,最苦惟聚散。
哪怕知道秦连豹同秦连龙不过去趟省城而已。
花椒扳着短短肥肥的手指头早就算了个明白了,往返路上花费的辰光,加上考试的九天七夜,还有等待放榜的十天光景,甚至于加上参加鹿鸣宴的幸事,也不过月余光景,不日即归。
可花椒这心里头还是难免空落落。
虽说送别时,花椒曾同哥哥姐姐们一道再三预祝秦连豹桂榜题名。
可实际上在花椒来说,秦连豹是否能够更进一步,却是完全没有如秦连熊同秦连龙那般的企图心的。
秦连豹能有如今的成就,已经让花椒足够与有荣焉的了。
她是纯粹因着思念的缘故。
只不过因着情绪一时愣怔,郁郁寡开颜,以至于从来以五识灵敏称霸阖家的机灵鬼,竟是在香叶的提醒下,才忽的注意到家中的异样。
“那个人高马大的黑哥哥怎的总上咱家来?”香叶低头凑在花椒耳边,皱着小眉头不解地道。
花椒却是愣了一记才反应过来,揉了揉耳朵,朝着香叶口中的“黑哥哥”望去。
歪着脑袋看了半晌,也凑在她耳边同她耳语道:“李家大哥时常过来吗?”
香叶就重重一点头:“嗯,这个月就来了好几趟了。”
说着根本想都不用想,就扳着手指头数给花椒听:“八月初一,祖母同伯娘们,还有我娘一道去崇塘上香,就是那个……”忽的察觉到这么说好似太没规矩了,低着头小小地吐了吐舌头,就改口道:“就是那个李家大哥送回来的,后来秋分那天不是又送了风筝来么,前儿又说想同程师傅请教一二,只今儿不知为甚的来……”
花椒听着香叶思路清晰,小嘴吧啦吧啦地念叨,左右眼皮就这么齐齐蹦跶了起来。
瞪圆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正同方庆小麦、罗冀文启诸人凑在一起,说着甚的“人高马大的黑小子”。
花椒对这个在她看来,简直就跟半截子铁塔似的半大小子并不算熟悉。
说起来还是今年年里,李巡检带着他来给秦老爹秦老娘拜岁的时候,方才认识的。
据说是李巡检的长子,学名李蹊,还不到弱冠之年。
当时花椒只觉得这黑小子身量极高,体格也极壮,好似隔着厚厚的棉袍都能看出脉大而劲的一身腱子肉。
若不是那张还透着两分少年人稚气同朝气的黝黑脸庞,光看背影,再是不像还未弱冠的半大小子的。
只也就这么寻思过一回罢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此后的这半年来,也一直不曾再见过,可哪曾想到……
或是花椒的目光太过直白了,正侧着身子说着甚的黑小子有些疑惑地望过来。
见是花椒,虽然诧异,却仍旧好脾气地朝她微微一笑。
又继续转身同方庆、罗冀说着武举的事儿。
花椒歪了歪脑袋,就拉着香叶慢慢走近。
就听他道:“……我念书不成,惟喜兵书,里头计谋形势,九变用间,足叫人叹为观止。我爹念书就不成,原还一心指着我文武双全光宗耀祖,哪知我也不是念书的料,就断了心思,略减书数,只叫我在策论武经上下功夫……”
花椒大感意外。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方庆诸人,尤其方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当即就拉着他的衣袖惊诧问道:“李大哥,武举也要考文吗?”
黑小子就点了点头,憨憨一笑,道:“是啊!”说着就解释给一众人听:“武举素依文榜程序,也得从童试一路过关斩将考到殿试方能成。而且从童试开始,俱都分三场进行。一、二两场专试弓马技勇,除了头场要试长垛、马射、马枪、步射穿札、翘关、拳搏、负重等法之外,其次二场还得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俱称‘外场’,必得弓马娴熟才能过。至于三场,也称‘内场’,又叫‘程文’,试策一篇、论二篇,题目选自《四书》同《兵书》,专试兵法、天文同地理……”
饶是花椒听着那一长串的项目都听傻了。
再没想到这会子的科举好像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可在武举上,竟然已经有了这般的远见卓识了。
若是当今朝廷真的是这样选材的,而且能做到制度严密、录取公正的话,那是不是就能这样设想,说不得就会对历史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呢?
花椒一时屏气凝神,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方庆等人也懵然了。
尤其是文启,头一回意识到,同文科举相比,武科举虽然貌似不受重视,可艰难程度,或许并不逊色。
而且他在秦家待了一年多,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穷文富武”的道理了。
想要学文,还算容易,小子们若想要念书的话,旁的地儿不多说,他们崇塘这一亩三分地界儿上,总有半数人家是能勉强负担的起的。可若想习武的话,想想陈师傅的束脩,再想想他们顿顿有荤腥的伙食、磨损严重的衣裳鞋袜,仅此而已,就能窥之一二了。
而这还仅仅是习武罢了,若想参加武举的话,甚的马射马枪、营阵战车的,好比他们,见都不曾见识过,又何谈练习考试呢!
不由咋舌。
却见方庆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他是怎的了,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方表哥,你怎的了?”
方庆倏地回过神来,却是一蹦三尺高,一脸希冀地拉着也目露担忧地望着他的李蹊:“长垛马射的还好说,可火药战车的,这可怎的练呢?”
花椒倏地回过神来,就听那黑小子道:“我家庄子上设了演武场,还有跑马畛,也有战车,我都在那习武。”
花椒就“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