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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如缩在车厢里,听着车外雨打在车篷上沉重的回响。庙里地方不大,国公府的人已经坐得差不多满了,她们再挤进去就会显得逼仄。反正车子里也淋不到雨,而且也不知道那庙里会不会有外男,所以除了老夫人和郡主,其他人都还在车上等着,只是赶车的下人们都蹲去了屋檐底下避雨了。
雨点敲击在车顶上的声音杂乱而单调,听着有些烦人却又会叫人昏昏欲睡。蕙如在细密的雨声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中,那雨点正哗啦啦打在身上,落在地面上,飞溅起无数的泥点,满身上下都疼痛难忍,耳边似乎还有板子击打在皮肉上的沉闷的声音。闪电撕破夜空,将眼前的一切映得雪亮,惨白而泛青的屋前,隔着细密的雨帘,年轻的男女正依偎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她努力想听清,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那板子一下一下,将她的血肉从骨头上敲开,撕裂。
这是梦,这是梦!蕙如拼命告诉自己要快些醒过来,快些睁开眼睛,这些可怕的景像便会消失。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无论她怎么哭喊,那眼皮就是沉重得如铅块一般,挪不动分毫。
“姑娘!姑娘!”雨声急促,隐隐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兰溪,兰溪,我在这里,快些来救我!”蕙如在梦境里拼命地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急躁地去抓自己的像堵着什么的喉咙,但那声音就是噎在喉底,怎么也发不出来。
“啊!”终于发出一声大叫,蕙如倏然睁开了眼睛。
兰溪已经吓得哭出来。虽然以前姑娘也会发噩梦,但从来也不曾像今天这样,张牙舞爪的把喉咙都抓破了。
蕙如身上已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头发散乱着,目光呆滞,就像十岁以前的那个傻傻的连话也说不全的痴儿。
“姑娘,您醒了吧?您醒醒!您别吓我!”兰溪手足无措,拼命摇晃着她的肩膀。如果姑娘又变傻了,说不定她们会再被赶回那个闭塞的乡下,再无出头之日了。巨大的恐惧向兰溪压来,让她泪如雨下。
“我……这是怎么了?”蕙如抬起手,她看见自己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指甲里沾着鲜红的血迹。
“您醒了!醒了就好!”兰溪喜极而泣,连忙翻出小药匣子来,手脚利落地帮她处理伤口。
“咝,好痛!”药水涂上破溃的伤口引发刺痛,蕙如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您忍着些。”兰溪小心翼翼地帮她上了药,将伤口包好,“您被梦魇住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我在梦里说了什么没有?”蕙如收回涣散的眼神,伸手摸了摸脖子上包裹着的白布,“我可有说什么?”
兰溪摇了摇头:“没,就是一直在叫,一直在哭……可是奴婢听不清楚您在叫什么。姑娘您都许久未做噩梦了,怎么这会子会被梦魇得这般厉害?”
蕙如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兰溪抓住了她的手,脖子上的伤口不过三四道,也不算太深,不然说不定会留下疤痕。
“可能是这雨太大了。你知道,每回下雨我都会做噩梦……”
梦境太过真实,每回醒来,就像自己又死过一次一般。真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蕙如深深叹了口气。
车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请问,这车里的可是沈大人家的小姐?”
兰溪将车帘挑了一条小缝向外看去,见是个穿着蓑衣,眉目清秀的少年,看那装束像是个富贵人家的贴身近侍,于是点了点头回道:“正是,请问小哥是哪里的?”
门外那少年回答说:“小的是宣王府中的下人,刚刚世子经过贵府马车时,隐约听见哭声,心里放心不下,所以遣小的过来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忙之处。”
宣王府?世子?兰溪愣了愣,回头望向蕙如。蕙如也是一脸的惊愕,宣王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蕙如对着兰溪摇摇头。兰溪有些困惑地转头对外头说:“有劳贵人费心,我家小姐只是有些魇着了,现在已经醒过来,并无甚事。”
那少年应了声:“如此便好,我去回我家主人。”说完行了一礼便离开。
又过了一会,外间的雨渐渐小了,卢国公府的女眷们纷纷上了车马,马车缓缓离去。
蕙如挑起半边车窗帘子向外看,正看见几匹高头大马上坐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衣角沾着浓重的湿气,鬓边也因雨水浸得乌黑透亮。仿佛感受到了外人的视线,当先的一人倏尔转过脸来,虽隔着蒙蒙雨帘,那过于端整的面容还是让人轻易便认了出来。
宣王世子李晟!
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