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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翻开膝上的日记本,落笔前,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那个人。他戴着帽子,肩上披着薄毯,正倚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毫无预兆的,他突然转过头来,目光与何棠凝在了一起。
他的眼珠子黑亮清透,眼神澄澈、单纯,就像个孩子一样。
何棠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指指搁在腿上的本子,说,“你乖乖地坐一会儿,我写点东西,好么,”
他有些茫然、还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又低头去看那本日记本,他仿佛认得这本写着密密麻麻黑字的东西,一会儿以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她点了点头。
他重又扭回头去,神情满足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十三楼的阳光房里绿意盎然,空气清新。
这几天风有些大,吹散了笼罩着这座城市的灰霾,天空显得湛蓝许多。流云从眼前浮过,鸟儿掠过那鳞次栉比的高楼,飞向远方。炎夏即将过去,这城市正从酷暑难耐中苏醒过来,一切都欣欣向荣,富有活力。
何棠与他并肩坐着,她帮他掖了掖毯子,见他没有异常,她终于低下了头拿起笔,笔尖落在了纸页上:
9月17日,星期六,天气:晴。
时间于我来说,变成了一种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我希望它过得快一些,它偏偏走得像个垂暮老人,很慢很慢。有时候我恨不得它能够慢到静止,它却又嗖嗖地过去了。
比如这三个星期,我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得快,快到几乎让我无暇体会这突如其来的快乐,有时候我还是不敢相信,阿理真的已经醒过来了。
我们对亲戚朋友说阿理醒了,他们十分激动,几乎天天都有人来探望他,可是见到他后,他们又都表现出了失望,有一些姐姐、阿姨还当着我的面掉了眼泪。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失望,因为现在的阿理与他们想象中苏醒过来的阿理,是有相当大的区别的。对他们来说,如今的阿理和之前一年半的他,并没有什么两样。
嗯,没关系,只要我们家里人知道,阿理是真的醒了,这样就好。
医生告诉我,之前,阿理对我表现出的那种依赖之情,也许只是一种无意识的表达。他说那时的阿理其实并不认识我,也不认识爸爸妈妈、奶奶和阿勉,他之所以会对我们的声音和行为做出反应,大概只是一种物理性的条件反射。就类似他能学会吃饭,也是因为日复一日的训练,他的嘴巴碰到了勺子就懂得张开,食物进了嘴巴就懂得嚼咽是同一个道理。
老实说,我没有听懂医生的话,他也没有看过太多我们与阿理的相处,所以关于这位医生的理论,我和妈妈都是听过算数了,没有去细究。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现在的阿理已经有了显著的不同,现在的他,对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声音和行为都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回应,那是他的大脑对他作出的指令,令他有了主观能动的反应,他,是真的认得我们了。
认得爸爸,认得妈妈,认得奶奶和阿勉,当然,也认得我。
只是,他暂时还不会说话,并且不认得字了。我去买来了小学语文教材,从拼音开始教他,aoe,iuü,bpmf,dtnl……阿理学说话时的样子非常有趣,一开始他很害羞,不愿意开口,我就拿着书引他读,光是练那个“啊”的发音就引了好久。
可是他还是不肯开口,那时我口干舌燥,没想到的是,在我丢下书去边上喝水时,他突然就开口喊了出来,喊的正是“啊”。
我觉得,他是以为我生气了。阿理还是那么聪明呢。^_^
其实,我不懂得为什么苏醒过来的阿理会说不了话,并且忘记了许多东西,医生给我讲了很多理论,比如人的大脑是非常奇妙的构造,大脑左边负责什么,右边负责什么,那些专业术语我听不太明白。
我只记得他说,阿理在手术时被切除了一些病变的脑组织,所以出现现在的症状很是正常,既然他的意识恢复了,其他一切就能慢慢地康复起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着急,我和阿理有的是时间。
啊,之前还碰到过一件好玩的事,我得记下来。前天我喂阿理吃饭时,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桌上的一本台历上,他盯着那本台历看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我拿起来问他,我说:‘你知道现在是几几年么?’他疑惑地看着我,好像在拼命回忆,连着眉头都皱了起来。我就拉住了他的手,告诉他现在是201X年,我和他结婚已经快要三年了。
我觉得他听懂了我的话,他也记起了一些什么,因为当时他的表情非常非常惊讶,好像他自己穿越了时空似的。
我亲爱的秦理同学,他大概真的想不到,他已经失去意识一年半多了。啊!我其实有拍下许多视频哦,以后等他恢复得更好一些,我就放给他看,让他看看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吃的饭。哎呦,刚开始喂他吃饭真的是和打仗一样啊,两个人的衣服都被他吐得特别恶心,哈哈,有洁癖的他看过以后,大概会疯掉吧。
我还满期待的。
另外,关于阿理的身体状况,他的腿还是一点也动不了,现在貌似连右手指尖都无法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令人欣慰的是,他的左手依旧可以动,只是因为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他的左臂、左手的力量弱了许多,如今的他,甚至都无法用左手拿着勺子自己吃饭,因此还是要靠我喂他啦。
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和郭叔叔为他制定了循序渐进的复健计划,相信不用太多时间,他就可以像过去那样,灵活自如地运用他的左手的。
现在的我们仍然住在锦宏国际,妈妈几乎每天都来,啊,她不是来照顾阿理啦,她是来照顾飞飞。
阿勉和飞飞已经结婚了,明年二月,家里就会多一个小天使,想一想就很令人高兴。
阿理刚醒来的时候,他不认得飞飞了,不过没过几天他就认得她了,并且表现得非常友善。飞飞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人也胖了一些,前几天我们和阿勉、飞飞一起吃饭,阿理有些困惑地看着飞飞的肚子,估计是想不明白了。
现在的阿理就像是一个念幼儿园的小孩子,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他喜欢鲜艳的颜色,喜欢欢快的歌,还喜欢吃甜的东西。我甚至有想过去买幼儿玩具来帮他锻炼大脑,哈哈,光是想着他玩积木的样子就觉得十分有趣呢。
扯远了,说回飞飞,我告诉阿理,飞飞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再过几个月,他就会有一个小侄女或是小侄子了。
他似乎没听懂,我也没在意,后来我和他一起看电视时,电视上在播一个奶粉广告,是一个穿尿不湿的小宝宝在那里爬呀爬,阿理突然就兴奋起来,他拉着我的袖子,神情迫切地叫我看,我问他,你是说,飞飞要生宝宝了,是吗?
他思索了一会儿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的左手就摸上了我的肚子,眼神非常温柔地注视着我。
这家伙,才刚醒来呢,就想做爸爸了。
……
正想继续往下写,身边的秦理突然发出了一些声响,何棠抬头看他,见他扭动着身子,脸上神情有些不耐烦了。
何棠笑笑,放下笔合上了日记本,说:“怎么了,想回家了吗?”
他望向她,点点头,左手缓缓抬了起来,却无法抬到很高,手指动了动,最后指住了自己的脑袋。
“戴着帽子觉得热了,是吧?”何棠站起身,帮他摘下了帽子,抚平他头顶翘起的发。
秦理面上露出了微笑,不那么烦躁了。
何棠的手指还是留在他的发上,她轻轻地拨开他的黑发,看着他头皮上那醒目的几道伤疤,那是他开颅手术的刀口,愈合的疤痕有一些粗,近十厘米长,上面再也长不出头发了。
她用他的头发盖住了那几道疤,视线又被他后脑勺上的两个发旋儿吸引。
她戳戳那两个小旋,突然想与他开玩笑,说:“老人都讲长两个发旋儿的人很聪明,怎么你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