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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灵阿昂首挺胸气势汹汹而来,在殿外守门的苏培盛远远地瞧见这位,心里头当即咯噔一下,这祖宗怎么过来了?来不及多想,他急急提着拂尘小步跑下玉石台阶迎了上去,有意无意的挡着她面前的路,两眼一眯笑的和蔼又可亲,热络的和富灵阿打着招呼:“三格格您怎么过来了?那些个奴才也真是皮痒了,不在三格格跟前护着竟让您一个人跑出来,要是磕了绊了可不要心疼坏咱们主子爷?奴才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三格格了,如今瞧着三格格长高了不少呢,老奴看在眼里真是打心眼里为三格格您高兴。”
闻言富灵阿挺了挺腰背,哼道:“那是,过不了几年,我一定能长的跟皇阿玛一样高大。好了苏谙达,你让一让,我今天有要事要进去找皇阿玛。”
苏培盛一听这话整颗心嗖的就提了起来,要是真让这祖宗进殿了,那还了得?愈发的将路堵得严实,顶着他面前那富灵阿主子犀利的目光,他只得扯着面皮呵呵的干笑两声,小心劝哄道:“主子爷前些日子还念叨着您呢,可三格格您也知道主子爷他实在是政事繁忙,此刻正在处理公事呢,怕是打扰不得,不如老奴先送三格格您回去,等晚些时候主子爷得了空再去看您如何?”
富灵阿瞪大了眼愤怒的哼了声,手指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似乎唯恐里头人听不见,扯着大嗓门大声说道:“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皇阿玛在里面陪着那个狐狸精!我今个就要进去看上一看,看那个狐狸精有什么大的本事,能把我皇阿玛给迷倒了!”
说着,富灵阿伸手将苏培盛往旁边一扒拉,迈着两腿蹬蹬蹬的跑上台阶,而被富灵阿这一扒拉就扒拉好远的苏培盛堪堪抓住扶栏稳住了身子骨,待定眼一瞧,他的苍天,那位主已经无所畏惧的要抬脚踢门了!当即吓得三魂丢了两魂,急吼吼喊道:“三格格可使不得!你们快都过来,快来将三格格拦下!”
富灵阿自诩力大无穷,一拳外加一脚踢打开过来阻拦她的侍卫后,霍的一抬脚将好端端的两扇寝门踢了个半残废,然后犹如一头发怒的小蛮牛,朝着幽深的寝殿方向不管不顾的就冲了进去。
苏培盛的身体晃了晃,扶额喘了一会气,然后就着紧吩咐人赶快的将那两扇被踢坏的门凑合着先阖上,而他则心惊胆战的守在殿外仔细听着里头动静,这回他的错误犯大发了,还不知道他家主子爷会怎么个恼火。
富灵阿冒然闯进殿中的时候,张子清正端坐在四爷腿上,腰酸手痛的伏案抄书,就在她满腹怨言即将坐不住之际,猛地听到一声巨响,然后抬头就见到一个火红的身影犹如一头红毛小狮子风风火火的冲着他们的方向疾奔而来!
张子清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怔住了,瞪大了眼睛盯着那火红的身影回不过神,而那疾奔而来的人却仿佛在一刹那间遭受了巨大的惊吓,狂奔的身影却在距离她十来步远的时候猝然刹住,脚底摩擦玉石地板的声音尖锐刺耳,然后张子清就清清楚楚的见到对面之人亦如见了鬼似的,扭曲了脸骇然暴睁双眼!
两两对视,张子清也骇的不轻。那与身后男人如出一辙的面孔,那与记忆中大胖娃娃如出一辙的熟悉气息……张子清浑身剧烈颤抖,她的目光紧紧攫住对面的少女,莫名而强烈的情感于这一瞬犹如电流突然侵袭,击中了她那似乎总是游离在身体之外的灵魂,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来回穿梭,正试图将她的灵魂和身体慢慢进行组织糅合。
四爷于这一瞬猛地回了神,惊见怀里人抖得像风中的残叶,不由冲着正前方呆立的富灵阿喝斥道:“富灵阿!谁允许你擅闯你皇阿玛寝殿的!你越大越不知事了不是!”
富灵阿视若罔闻,只是暴睁着双眼魔怔似的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一直这么不错眼珠的看了好一会,才猛地打了个激灵,狠狠甩了两下脑袋后又急急的将目光往前方看去,见正前方那记忆中熟悉的脸庞还在,连连倒抽口冷气后又气短的急促的喘着气,似难以置信的倒退了好几步直到脚跟碰上了殿中的红漆柱子上方蓦的停住。眼睛不眨一瞬的盯紧前方,忽的她不知是想起什么面色一紧,紧接着她竟僵硬的迈动着腿转过身子,顿了足足三秒后,然后猛地抬脚朝殿外迅猛的冲去。
四爷一看大惊,他闺女这是怎么着了?可是因着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而大受刺激了?四爷心急如焚,可顾及着怀里的而没法子追出去,只得急喝:“苏培盛!”
一直在仔细听着动静的苏培盛忙进殿打千道:“奴才在。”
“快去,快去仔细跟着三格格,小心看着莫出什么意外!”
“嗻!”
得了吩咐,苏培盛一骨碌爬起急匆匆的追他的富灵阿主子去了,四爷收回忧虑的目光,转而将更深的忧虑投在怀里人身上。
“你莫急,莫要激动,深呼吸一下,试着将自个放松些。”四爷一手臂自她身前环过扶住她的肩,一手则搭在她的脊背带着安抚意味缓缓的摩挲着,眼神不错落的盯紧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直到她涣散的厉害的眼神慢慢找回了焦距,以及那因激动而哆嗦不止的身子慢慢停止了颤动,他方稍稍放下提起的心,试着将她手中那攥的死紧的笔杆抽开,掌心握了握她那沁着凉意尚成蜷缩之状的小手,怜意大起:“无碍的,无碍的,想起多少算多少,你莫难为自个。”
眼睁睁的看着那给她灵魂带来巨大震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张子清僵硬的身体陡然一个觳觫,然后犹如浑身气力被一瞬间抽干般迅速瘫软了下来,失神了好一会的面庞渐渐浸染了悲戚之色,眼中也瞬间蓄满了盈盈的泪,虽然她咬牙极力忍着,却终究抵不住那汹涌而来的悲意,鼻间一酸,不由双手遮住眼转头埋进身后人的颈窝里,颤着肩无声的流泪。
四爷又怜又恸,颈窝间那灼热的液体简直能烧痛到他的心坎里,连带着揪的他肺腑都在跟着难受,迫的他有丝压抑的透不过气来。他不由托着她的腰背将人整个嵌入他宽厚的怀里,掌心握着她颤栗的孱弱细肩轻柔摩挲着,低哑着嗓音轻声安慰道:“没事了,乖,没事了。”俯下头将脸贴上了她湿漉漉的鬓角,四爷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浮现了丝疼惜之色,他宁愿见到她张牙舞爪的可气模样,也不愿再见到她像如今这般默默垂泪的脆弱无助的可怜模样。
整个人蜷缩在男人宽阔怀中的张子清被这个男人成保护之态护的严严实实,听着耳边男人那醇厚的充满了疼惜之意的安慰声,也不知为何,她的泪反而流的更凶了,脑袋也不由自主的往他颈窝里凑了又凑,抽噎了好一会,方忍不住的出声低泣道:“我真是……太过分,太不称职了……作为一个母亲,我竟能忘记自己的女儿,还一忘就是这么多年!她该恨我的,所以她才不认我的,是不是?”
四爷呼吸陡然一滞,压住激动的情绪小心试探道:“你,都记起来了?”
张子清哭道:“我记不得全部,可我知道她是我闺女,我记得的,我真的记起来了!她那么小,那么胖,我大概记得的,她是因为出了天花所以她瘦了,现在她长大了也长高了,这么突然就长的这么高,这么高!”她哭的更凶了:“她长了这么高了我都不知道,我哪里还算得一个母亲!”
四爷拍着她的背轻哄着:“不怪你,你也不想的。除了这些,你还能记得些什么?”
张子清难过的摇摇头。
四爷目色一僵,接着神色滑过丝黯然,垂下眼皮遮住其中的失望之色,他继续拍拍她的背低哑着声音道:“能记起这些已经不错了,凡事欲速则不达,咱不急慢慢来,而且还有宫里头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御医在,爷相信你过不得多久就会全记起来的。”
听到这张子清内心方好受了些,狠狠抽噎了一声后,趴在他肩颈中闷声保证道:“我保证以后都仔细吃药,配合治疗,我一定要早点恢复记忆,一定要将我闺女所有的事情都记起来,毫厘不差。”
四爷抚着她腰背,闻言低眸觑她,眼中倒是划过丝笑意:“你记住你说过的话就好,别临到那时,又愁眉苦脸更上刑似的推三阻四。”
张子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哼了声。
四爷哑然失笑了会,顿了片刻,又道:“至于富灵阿你也不必太揪心,这孩子心眼实诚,又是个纯孝的,可你毕竟出现的太突然,她,并非怨怼于你。爷已经让苏培盛跟去看着,有什么情况待会听他回禀就是。”
听得四爷说那孩子并非怨怼于她,哪怕她知道他这是在安慰她,她心头到底是安定了许多。待她情绪平复了些,便磨蹭着要从面前男人的颈窝里将脑袋抽离,毕竟刚刚涕泪横流的蹭了人家一脖子,多少令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的。
谁知她这厢刚抬了头,那厢察觉到她的意图瞬间又抬手将她的脑袋重新按了回去,微凉的脸颊贴紧他温热的脖颈,肌肤相亲的感觉柔软而美好,这种交换彼此体温的交颈相触给他一种相濡以沫的感觉,让他不由从心底发出声满足的喟叹,多年空落落的心房处仿佛在此时才多少有了充实的感觉。
张子清被按在男人的颈窝处动弹不得,满心满眼的不情愿最终全化作了声重重的吸鼻涕声,同时满腹牢骚的长叹,好歹也让她擦干净了脸再亲密拥抱是不是?她涕泪满面的还要与他相贴,蹭了他一脖子不说同时也糊了她一脸好不?
张子清狠狠皱了眉,这个男人当真邋遢不爱干净的说。
话说富灵阿这边,一路狂奔的从乾清宫奔回坤宁宫,惊诧了来往的奴婢不说,更吓坏了那闻讯赶来的弘昀。
得知他那脑袋一根弦的姐姐竟胆大包天的擅闯乾清宫去了,弘昀就知道事坏了,才踏进阿哥所的他毫不迟疑的扭头就往坤宁宫去跑去搬救兵,谁知道刚到了坤宁宫就见着他姐姐双眼发直的疾奔回来,仿佛中了邪似的看不见周围任何人也听不见周围任何人的讲话,冲着她自个寝室的方位拔腿就冲,任他在后面如何的喊也无济于事,当真是将他吓了好大一跳。
弘昀当即心惊肉跳,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也不去管周围奴才奴婢如何惊异的神色,朝着富灵阿远去的方位拔脚就急冲冲的追了过去,心里的恐惧却是一阵强过一阵,疼他的额娘已经不在了,如果现在和他相依为命他的姐姐再出了什么事……弘昀的脸色刷的下白的没半分血色,两只手都不受控制的直打颤,双腿却愈发不受控制的迈的更急更快,连他自个都未曾察觉到他此刻的速度有多快,快到那脑后托着的那根细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了起来。
“姐姐!”弘昀惊慌失措的闯进门,一把推开想要过来阻拦他的宫女,脚步急急的往里屋而去,待见了富灵阿鞋子未脱就上了床,然后整个人犹如被人下了什么降头似的直挺挺的闭眼就倒了下去,当即吓得魂都快没了,惊叫着冲了上前,抓着富灵阿的胳膊声音都带着颤:“姐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姐姐!”
还没等弘昀不管不顾的就要带着富灵阿进空间,只见正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做挺尸状的富灵阿豁的一睁眼,眼神嗖的瞥向旁边的弘昀,愤怒的大声说道:“你们谁都不许吵我,我刚刚做梦了,我梦到我的额娘了!我要将梦继续做下去,我还要跟额娘说话呢,你们要是将我吵醒的话,我就要发火了!”说完又急急将眼闭上,似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做梦了。
弘昀眼里那恐惧惊惶的泪还未从眼眶里落下就嗖的下瞬间退回去了。看着面前他那说睡就睡一副没心肝模样的姐姐,弘昀撇过脸长长吐了口气,对着室内一干面面相觑的奴才奴婢们,俊俏的小脸上抽搐不/止,他这担惊受怕劳心劳力的都是为了哪般?
听见动静,翠枝连身前系的围裙都来不及解就急急忙忙从膳房一路小跑赶到了富灵阿的寝房,见了门口处那三格格的贴身小宫女翠芽正惶惶不安的站着,翠枝心头就一阵火大,她不过是去膳房给三格格炖汤的功夫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这贴身宫女是怎么当的,怎么连三格格跑出去都不知?
瞪了翠芽一眼,翠枝让翠芽去门外跪着,她则急急忙忙跑进里屋,待见了弘昀守在床前,不由急的跺脚:“啊呀二阿哥,这可使不得,这宫里头可不比外头,格格的寝宫您可不能随意出入啊,容易让人拿了这事说闲话啊!”
弘昀刚在琢磨着富灵阿前头说的那话,他脑袋向来转的快,从富灵阿的几句话中他渐渐摸出了点线索,他怀疑他皇阿玛莫不是又找了个跟他们额娘长得相像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和他们额娘还不是一般的相像,否则他姐姐也不会有这般大的反应。弘昀咬咬唇,要不是先前他用了灵识而却误伤了他皇玛法而让他受了惊,导致了现在灵识放不出去,那么现在他便可以知道乾清宫的女人究竟是何妨神圣了。
弘昀正兀自懊恼着,忽的听到翠枝焦急的声音,眨了眨眼回了神,便回头笑道:“嬷嬷莫急,事急从权,弘昀只是怕姐姐出什么意外这才跟来瞧上一看,任那个多嘴的也不敢胡乱喳喳。再说了,谅他们哪个也没那个胆,有皇阿玛在呢,谁要敢胡说八道什么,皇阿玛定是会撕烂他们的破嘴。”
提到皇上,翠枝暗下叹口气,自古男人都这样,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更何况她家主子都去了那么多年,想必这情分更不知还会存下几分。如今这宫里头可是传遍了,皇上他纳了个新宠就搁在乾清宫里日夜守着,看眼珠子似的护的严实,甚至连禁卫军都调动唯恐旁人伤了那位半根毫毛,由此可见皇上对其宠爱程度。有了新人新宠,旧人皇上又能记得几分呢?
这些话翠枝只能埋在心底,她不能也不想说出来惹她的两个小主子伤心。
正当翠枝还想再劝时,苏培盛却在这当口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屋,手扶着门框喘的跟拉风箱似的,一张脸涨紫的骇人看在翠枝眼里就像是马上就要背过气似的模样。
翠枝吓了一大跳,忙跑过去搀扶,道:“苏公公您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