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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人开拔,想来是见天气骤变,要赶在严冬前返大邑商。”巩邑庙宫的塾中,炭火正红,几个小臣围坐四周,取暖闲谈。
“殷人俘羌人及牛羊无数,长途跋涉最怕生变,本不敢久留。”有人道:“先王盘庚以来,天子首次以王子为史出征,想必更是大意不得。”
众人皆以为然。
一人皱眉:“既如此,这王子跃了不得呢,国君怎不亲自迎接?”
“这你可不晓。”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看去,却见邶小臣走了进来。他阖上门,一边搓手一边在火塘旁坐下说:“王子跃是后辛所生,如今的王后是妇妌。”
“又如何?”
“如何?”邶小臣笑笑,慢悠悠地说:“妇妌育有王子载,传说她可做梦都想着让王子载继位。尔等但想,王子跃这般风光,妇妌可欢喜?”
众人相觑,纷纷点头。
仍有人不解,问:“可我听说天子定下的小王可不是王子跃,是王子弓。”
“王子弓乃后癸所出,性情平实,以长子之身立为小王。后癸薨逝多年,母家凡国亦民少而地狭。”邶小臣道:“天子要强,谁人不知?后辛在时,曾为天子亲自征战无数,如今王子跃亦承继其勇;而妇妌是当今王后,母家井国殷实,支持得力。相较之下,王子弓么……”他笑而摇头,没说下去。
众人皆了然,纷纷颔首:“如此,国君果是远瞩。”
正说话间,一阵寒风忽而灌入,却是卫秩从门外探头进来,道:“邶小臣,国君唤你。”
邶小臣应了一声,与众人施礼,走了出去。
“国君唤我何事?”门外,邶小臣问卫秩。
卫秩道:“我见贞人陶摆了卜具,许是要行卜。”说着,他往手心里呵口气,搓了搓:“早该行卜了,可国君只拖着,这么多日,都下雪了。”
邶小臣莞尔,没有接话,随他朝堂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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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堂上,一应卜具已经摆好。贞人陶端坐正中,莘伯居左,下首之处,是一名姿容窈窕的女子。
邶小臣心中了然,收回目光,向莘伯行礼:“国君。”
莘伯颔首,对贞人陶说:“事俱备,可行卜。”
贞人陶应下,女子将一块修整好的牛肩胛骨递上前去。
卫秩立在一旁,对那女子感到十分好奇,不时将眼睛打量她。忽然,女子看过来,双目与他相对。
卫秩脸上微讪,随即收回目光。
“三月氐女,可乎?”待贞人陶向堂上神主祝祷一番之后,莘伯问。
卫秩在旁边听着,眉头稍稍扬起。
年前,商王令各方国献女,莘国也在其列。莘国对这些事一向不怠慢,人选早就敲定了,单等着开春占卜上路时日。
卜骨的背面凿着一道槽和一个圆孔,火塘里早已烧好了红红的炭火,贞人陶取出一段火炭,细细钻灼那槽和圆孔。
空气中浮起一阵淡淡的焦糊香味,过没多久,“噼啪”的声音响起,卜骨的正面,圻纹裂开,连成一个“卜”字的形状。
贞人陶掌握着火候,待圻裂完全,他看看上面圻纹连成的兆象,道:“吉。”说罢,将卜骨递给莘伯。
莘伯双手接过,将卜兆仔细研读,片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吉。”他说着,将卜骨给邶小臣看了看,又递给女子。
女子接着卜骨,笔蘸上调好的朱砂,在卜骨的兆象上端记“一告”,空一点距离,在旁边写“吉”。
“丙戍卜,陶,贞三月氐女商。”贞人陶慢慢说:“莘伯占曰,吉。”
女子听着他说卜辞,将每个字都写在卜骨上。
“隔日还须二告。”莘伯微笑,对贞人陶说:“我今日返莘邑,此后有劳贞人。”
贞人陶谦道:“国君客气。”
莘伯想了想,道:“我记得祭祖之事,今日正逢三告。”
“正是。”贞人陶颔首,说罢,他转向女子:“册罂,将卜骨取来。”
女子应下,起身走向堂后。
册罂?卫秩愣了愣,不禁将那身影看了几眼。
原来她就是册罂,妇妸的女儿呢。卫秩心里道。
没多久,册罂返来,拿着一块卜骨,双手奉与贞人陶。
贞人陶将卜骨端详一番,未几,依贞卜之法向神主祭告。
“五羌三牛,可乎?”莘伯问。
贞人陶再以炭条烧灼骨面,待裂出圻纹再看,忽而脸色一变。
“凶。”他将卜骨递给莘伯。
“凶?”莘伯吃惊,看向卜骨,只见圻纹开裂,所呈兆象正是大凶。
“怎会如此?”他皱眉。
卫秩与邶小臣对视一眼,亦诧异不已。祀奉就在后日,今日行卜,本以为必定顺利,不想竟出了这等奇事。他思索着,眼睛不由地瞥向册罂,却见她双眼盯着卜骨,像在细看圻纹,一动不动。
“如此,”贞人陶沉吟:“只得再卜。”
“五羌三牛不成,何以替代?”莘伯问。
贞人陶细观圻纹,道:“可贞十牛。”
莘伯颔首:“善。”
贞人陶让册罂取来一块新的卜骨,当场再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