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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彩莲家曾经买过一台上海牌缝纫机,是陈松平正好搭厂里运输队的卡车到市里出差,央了卡车师傅帮他运回来的。当时买了好多台,自家一台,妹妹陈松安家一台,还有夫妻俩亲近的同事闻讯也让托带,最后卡车师傅看得心动,自己加了一台。
回到厂里,好多人羡慕,老厂址窝在山沟沟,交通不便利,平时这些物件难得买到,这半车缝纫机看得多少妻子眼热,回家就撺掇着丈夫,去跟卡车师傅套个交情,下回出车时带台缝纫机回来。
汪彩莲那一辈人年轻时服务业根本不发达,大多数人观念传统,信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缝缝补补全都靠自己穿针引线来,这下有了缝纫机,心就更大了,姑嫂两个下班后,天天琢磨做件成衣出来。
许霜降不知道的是,陈池的妈妈,她的婆婆,除了能说会道,会给人做思想工作,会组织文艺活动,还心灵手巧,会踩老式缝纫机。汪彩莲在做衣服上的技能虽然比不上许霜降佩服的黄洁,但黄洁是正儿八经拜缝纫师傅学过手艺,汪彩莲却是自学成才。
陈池内里坚韧,有困难就务实解决,这点承自父亲陈松平的严苛教育,他的外在性情机敏风趣,其实肖母。耳濡目染,陈池在汪彩莲的熏陶下,于言辞上能让人听得舒心,就好比同一句话,由他说和由许霜降说,效果明显不一样。
若是安慰人的,许霜降只会直通通说:“已经这样了,想开点别伤心。”之类的话,再辅以满脸沉重的表情和真心同情的眼神。陈池的话则更妥帖周到,他能从困境里细致敏锐地找出一些好的迹象,让人顿生希望,宽心不少。若是逗趣人的,许霜降的话则需要听的人稍停一停,思量几秒,才发觉是挺有意思的,陈池的话则让人当场哈哈畅快地笑,气氛能迅速炒热。
动手能力就更不用提了,许霜降的厨艺是陈池带出来的,而陈池是靠自己主动去学去尝试才练出来的,高下可见一斑。
有一个不用特意教也能做饭的儿子,家里的妈妈一般总有两把刷子。
汪彩莲的智慧不容小觑。她寻思着,陈池贪玩好动,裤子的膝盖处磨得快,再说男孩子说窜高就窜高了,到时候衣服不够穿,他们在山沟沟里,哪能动不动就买新衣,裁缝这门手艺活,她必须得粗浅地会一点。没师傅指点不要紧,汪彩莲心思巧,将陈池的旧时童装细细挑开针脚,分成一片片,再踩着缝纫机重新拼合,就这样练出了使用缝纫机的技巧。而后她兴致大起,衣服再挑开,把这件的衣袖和那件的门襟接起来,在不和谐中慢慢瞧出了一些裁剪的手法门道。
当陈池的一堆小衣服被她整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后,汪彩莲终于能自己做衣服了,同时,小姑陈松安也达到了相同的水平。
陈池委实经历了一段黑暗岁月。
汪彩莲说:“松安,我们先给小孩子做件夹袄罩衣。万一做得不好,布料废得少。”
“好,嫂子,我也这么想的。四丫跟个男娃一样,天天回来一声脏,我想选个颜色沉一点的,耐脏。”
姑嫂俩有志一同地选了靛青色,跟厂里机修工的工作服颜色差不了多少,只稍微跳脱一点,正适合调皮的小孩。
时装画报是没有的,所以姑嫂俩也没地方去找衣服式样的灵感,两人就在家,把附近小孩的衣服款式大致评论一番。
“袖口镶条阔边,耐磨。”
“做小翻领吧,大了也没用。”
“我看肩膀这一处可以分开裁,弄点式样变化,小孩衣服太刻板不好看。”
就这么着,陈池和顾四丫的新一季夹袄罩衣被定下来式样。没错,汪彩莲和陈松安姑嫂俩热火朝天讨论过后,觉得这式样宜男宜女,再加上,她俩刚自学出来,没底气,两人就通力合作,先比着顾四丫的旧衣,裁了一块布,再比着陈池的身个,又裁了一块布,然后各自回家用缝纫机缝起来。
衣服做出来,陈池穿上身。小孩子对新衣服总是欢喜的,而且这是妈妈亲手做的,更是骄傲得不得了。他被汪彩莲拉着,高高兴兴地到姑姑家去串门显摆。
门开处,扎着俩羊角辫的溜鼻涕小表妹也是一身眼熟的新衣,欢叫道:“池蝈蝈,你和我的衣服一样哎。”
那是啥样的感觉?反正陈池不想提。
他反应快,当时就不情愿带顾四丫出门玩。顾四丫反应慢,当时老想跟着陈池到小伙伴们面前现,小伙伴们要是不惊叹几句,她还要主动提醒,炫耀他们兄妹俩穿的是同款同色同料的衣服。隔了两三年,顾四丫才终于成为明白人,再也不愿意和陈池同款,愿意和陈池一道,严正抗议各自的妈妈不顾性别批量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