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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渐渐燃起鱼肚白。
顺着花斑蛇的指引, 卫练央终于找到慕郁的所在,花斑蛇不再前进,而是在原地对着某处嘶嘶吐着信子,卫练央又吹奏出几个音符,花斑蛇便爬行回到卫练央身边, 攀着轮椅到了后靠上, 停歇了下来。
收起竹笛, 卫练央看着面前的屋宇, 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下一些——没有跑到什么危险的地方真是万幸!可庆幸之余,卫练央心中又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明明感觉就要浮出答案, 却差那么一丝硬是与之擦身而过, 不过这个情况也由不得卫练央想许多。
此刻的寂静如同猛兽一般, 一旦找到时机,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掉慕郁。
脖子上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 卫练央心头阴云笼罩,为自己的疏忽,竟没有察觉到这些, 他没法怪罪慕郁不告知他,要接受自己死了却还是活着这个事实就已经足够让慕郁耗尽所有心力。何况他清楚慕郁那是个有着自己骄傲的人,而通常来说,越是骄傲就越是难以承认自己受伤, 那些伤口会让他们觉得难堪。
想要如同妖怪一样吸食人血。对于任何人,都是难以启齿的羞耻,有这样的想法是件悲哀的事,更悲哀的是,理智无力与之对抗,这对任何一个但凡有自尊的人,都是难以言喻的打击。
所以尽管慕郁是第一次袭击他,卫练央也能想象,慕郁究竟是如何艰难的与那令人疯狂的饥饿感战斗,多少次靠着坚强的意志胜过来,一个人承担了多少伤痛,直至最后失去理智,潜进他的房间,终究还是失足堕入悬崖的那一步。
清醒着疯狂最痛。卫练央双手放在轮子上,还未曾滑动进屋里去,就听见里面传出哄嗵一声巨响,卫练央瞳孔一缩,他终于明白那里不对劲了——这里,分明是顾舟的住所!那么慕郁他……卫练央形容不了心中的震动,犹豫了一瞬还是推着轮椅靠近。
***
够了!这一切都够了!
心中的愤怒无处宣泄,慕郁一把推翻了顾舟房中的柜子,瓶瓶罐罐和医术散乱的落了一地,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慕郁疯了一般的毁坏着自己眼中见到的一切,狠狠的将床上的被子床单全部掼在地上,不过片刻好好的房间已经变得一塌糊涂,慕郁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给我滚出来——顾舟!”
如同穷途末路的孤狼,奋力做着最后的挣扎,慕郁在这个曾经最为珍视的房间里大肆破坏着,歇斯底里的喊叫。
顾舟心中的痛连成一片,再也藏不下去,一提气从房梁上跳下来,默不作声的站在满地的狼狈之中,连看慕郁一眼都做不到。慕郁却是恨的眼睛都红了,从地上捡了挂床幔的木棍,一棍子便打在顾舟膝盖窝,顾舟闷哼一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碎掉的破瓷瓶扎进膝盖,穿心的疼。
他把郁郁逼到什么样的境地了呢?他知道。顾舟眼眶发痛,垂着头默默淌下泪水,即便八年前也不曾如此失态,连最后的骄傲都放下。
“顾舟,我慕郁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折磨我,你害死了我还不够,你要把我变成这样恶心的怪物,”慕郁挥着手臂粗的木棍,一下一下打在顾舟身上,一边打一边哭,“你要这么折磨我,我死了你都不放过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木棍打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卫练央在窗外看着,只觉得那一声一声,似乎都打在自己心上,让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更让他难受的却是慕郁的控诉,每一声都如同在他头上罩上一床湿透棉被,呼吸不了,动弹不得。
“你以为让我活过来我就会原谅你感谢你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不可能!我让孟之渊带我走,就是不想再见你——我不想自己活在怨憎和仇恨之中,变成自己也不愿意看到的丑陋模样!我死都不想再见到你!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把我变成现在这样,你看看我!我现在像个人吗?我现在还是个人吗?!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啊——”
顾舟不躲不闪,一声不吭承受着慕郁所有的怒火。
天边的白缓缓爬上了窗柩,渗透进房间,如同那浅浅的血腥,渐渐积累变得浓厚起来,哪怕身子有多年练武打底,不用内功护体,生生挨了几十棍也受不住,何况这些年顾舟身体大不如前,从口中吐出的鲜血早已在他的身前积成一滩。
“咔擦”一声,木棍承受不了如此大力的击打,终于从中央断裂,慕郁双手发麻,看着那断掉的一截飞到角落边缘,目光却触及那蔓延的白,房间里的一切映入眼帘,刺痛慕郁的双眼,他回头看向面前的顾舟,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简直就跟话本之中即将被虐杀的什么角色一样,慕郁心中一痛,手上的半截木棍终于也掉落在地上,慕郁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滑落,慕郁却轻声笑了起来。
他竟然亲手对一个人下这样的手,把那人打的不成人形,就像个魔鬼一样。
师父曾说过,杀人可以,但对于束手就擒或者引颈就戮的人,绝不能被心中的杂念左右,哪怕再气愤,哪怕再生气,给一个痛快便是。以非常手段折磨别人的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