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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胥给她系上安全带,捏了捏她耳朵:“你还好?”
崔季明转过脸来, 在昏暗的车内看他, 半天才笑了笑:“恍如隔世。”
她在屋内突然哭出来, 把一众人吓了一跳, 崔式甚至都已经伸手拿手机准备打120了。贺拔庆元惊愕, 却什么也没问, 拍了拍她后背, 抱着她晃了晃身子,笑道:“可能这次伤重了, 吓到了。季明,你都三十出头了, 还跟小孩儿似的, 二十七怎么瞧你。你看二十七那个表情,长这么大是没见过你哭过, 吓得脸都白了。”
贺拔庆元和崔季明一齐坐回了沙发上,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冲动了丢脸了,但更多的是恋恋不舍, 趴在贺拔庆元肩膀上不肯离开。贺拔庆元的手指很粗粝,动作却像是给挠一只猫的后脖子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揉她的头发, 似乎也想了很多往事。
修急急忙忙的迟到赶来,大包小包拎着东西,崔式对他却依然没什么好眼色,一直拉着妙仪再问比赛的事情。崔季明不能喝酒, 饭桌上聊的话,大家的反应竟与大邺的一大家子没什么不同。
殷胥看她又哭了,又偶尔有些恍惚,完全不是平日里热络活泼的话痨样子,也有些担心。这会儿大家各自散了,舒窈跟崔式住在一起,下楼来送他们,殷胥代崔季明打过招呼后坐回车内,捏着她下巴来回看,直到崔季明推了他一把:“走吧!看什么呀,嫌我丢人还不够么?”
殷胥转头:“你要是还想哭,就坐过来,我抱着你,你再哭一会儿。”
崔季明恼羞成怒:“滚开!我不就是偶尔哭一次么,你至于么!我又不是没在你面前哭过!”
殷胥慢慢发动车,他连开车都和崔季明不是一个风格。崔季明就是典型的路怒症,坐在驾驶席上脾气不知道比平时坏了多少倍,她确实也车技相当厉害,平时在拥堵的四环路上也恨不得开出追击犯人的惊险来,往往一路过去,关着车窗挡雾霾的一列车里响起了骂声。
而殷胥就是老老实实的稳健派,别说闯黄灯了,他连变道都规规矩矩照着驾校标准来,开了十年车还是一个死样子,基本能把坐在副驾驶的崔季明急个半死,嘟嘟囔囔的指着前面要殷胥超车,等个红灯就长吁短叹。好几年前,殷胥被她逼烦了,在一个等红灯的时间里,拿出准备好的胶带,直接把崔季明的嘴贴上,怒道:“要不然以后早上上班,你不要跟我坐一辆车了!你以后自己去买早饭,自己去停车!”
崔季明从那之后老实了,自己不开车的时候就玩手机,再也不瞎逼逼了。
殷胥也学会了对于崔季明开车时候的骂骂咧咧装作听不见,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训她没完了。
当然这几年,两人互相妥协的也不止这件事。
崔季明倚着车窗发呆的时候,却看着殷胥把车开进了大学在木樨地那个校区的校门,他因为经常要到学校来参加会议,车前有通行证,倒也是一路畅通无阻。殷胥找个地方停下了车,崔季明才恍恍惚惚的拉开车门下来。
殷胥拽她起来,两个人就跟学校里无数的大学生一样挽着手,在夏天的夜色里顺着白云路旁边的河堤一直走着,大学里女生数量比较少,除了两两三三的情侣,更多的是带着耳机跑步的学生。
殷胥开口:“看见学校也想不起来么?以前我们都在这里走的。”
崔季明扁嘴:“或许去高中我就能想得起来。”
殷胥笑:“已经很晚了,高中的校园早就关门了,再说我们两个也混不进去了,除非你自称家长。说来,舒窈和妙仪上高中的时候都顺顺利利的,怎么就你那时候闹出来那么多事情。想想也好笑,才是高中,就敢以神探自居,说什么要协助警方破案之类的……”
崔季明倚在栏杆边,不时又说说笑笑的年轻人从旁边走过,她偏头道:“我有那么傻么?”
她傻也就罢了,重要的是他也跟着一样傻。
崔季明刚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很有名了。她那个时候还是微卷的短发,小麦色的皮肤,一笑一口白牙,穿着白色短袖,红绳的玉佛从衣领里跳出来,挥汗如雨的挤在一群男生里打篮球。在他因为生病长个慢别人一步的年纪里,崔季明已经是女生中有点鹤立鸡群的身高了。
让她出名的不止是开学前两节体育课,她扣向篮筐,帅气回头的身影,更是开学第一个星期,几次被人从女厕所里轰出来。
在学校里大半女孩子把裤腿改窄,袖子盖住半个手掌,走路内八,遇见风先扶刘海,上课闲着没事儿就捋头发,追求着可爱的年纪。她永远挽着袖子挽着裤腿,夏天汗津津的,大口喝饮料然后瘫倒在椅子里,做着揪起自己的衣领擦下巴上的汗这种男孩子气十足的动作。
殷胥听说过她,也远远的看着自己班里几个痴迷篮球的男生和她打招呼。几个人就像智障一样,在走廊里做出投篮的动作,然后击掌后一阵跟毒枭交易似的肢体暗号。
他大部分时间只是瞥一眼就走过去,然而就开学两个多月,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崔季明,到底有多受欢迎了。
她就从教室里一路走出去,到学校里的小超市去买零食,一路上不论男生女生都会跟十里送红军一样和她打招呼,闲扯两句。
殷胥就没这个待遇了。
他是以第一的成绩靠近这所重点高中里的,第一个学期班内没法推选,只能老师决定职位。要不是因为他有哮喘,可能以后会经常缺席,何元白作为班主任,是想让他当班长的。不过等他当了几个月学习委员之后,何老师也忍不住想,幸好没让他当班长……
基本除了上课回答问题,偶尔别人问话的时候答几句,这几个月好像就没听他主动说过什么话。不过却不代表他有多死板,因为他不止一次在课上看课外书,何元白也有几次想去没收,但又觉得这孩子又病,家里也是离异,性格有点古怪……这个爱好虽然不符合规定,却也没有影响到他高高在上的成绩。
别的科目的老师也有想去没收的,但殷胥在历史课上读《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在政治课上读《社会契约论》或《民主的细节》,在数学课上读《费马大定理》……
这些书或多或少被各科老师没收,老师们看到封面也是懵了一下,后来书送到何元白手里,何元白也不得不感慨——年级第一就是不一样,装的一手好逼啊。
这种好似故意跟老师不对付的小嘲讽,也让何元白渐渐觉得,殷胥或许内心也不像表面那样死板和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