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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空韬想递消息已然晚了,再快快不过崔季明的兵马。

曾经幽州将士也打到了崔季明身后的莫州一带,让于空韬吃了不少的亏,后来却因为后备不足、士兵数量锐减等种种原因,又被击退回了幽州。

就在幽州城外十几里,一片军营灯火连绵。驻扎在这里三个多月没有打仗,他们自己也把自己当成来观光游玩的了。幽州城内的士兵数量已经不多,就算是夜间突袭他们,平原上容易发现,人数上又有优势,这些恒冀军无所畏惧的立在这里,军中传来一阵阵说笑声。

而就在幽州城紧闭近三个月后,他们似乎远远的就听见了城门打开的咯吱声响,幽州城墙上点起了许久未见的灯火。这帮恒冀军立刻想要集结队伍,然而散了三个多月,再想一下子恢复成以前的状态,显然不太可能了。

恒冀的队伍也甚少有无能的,片刻之间至少大半的士兵都已经集结成队,跑出军营,打算迎面战上或许是弹尽粮绝走投无路才出城的幽州军。

然而就在他们主将骑在马上,击鼓号令,准备列阵向前冲击时,背后却传来了轰鸣的马蹄声。

回头望去,无数铁甲的骑兵分队而来,银甲在火把的映照下一片闪光,随着马匹的颠簸,如同银鳞的巨龙一般,朝着他们身后而来!

怎么可能?背后几百里都是恒冀的地盘,这支军队是如何杀到这里来的?!

就在千万士兵和主将还没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时,近两万的骑兵与幽州城内杀出的将士,已经朝他们奔涌而来!

这场战役,一直持续到初春的黎明,熹微的蓝色天光下,只是隐隐能看得清楚战友眼窝下头两团黑影,溃败之后只剩下一半不到的恒冀军想要向北奔逃,身后的朝廷骑兵并没有追杀上来,本来让这些恒冀军心存侥幸,跑得更快了。

却不料西边还想黑夜一样的天幕下,好似是早早等待着一般,远远的一支骑兵与车马混合的军队出现,遇见他们也是一惊。

准确来说是惊喜,恒冀军还没来得及辨认对方到底是隶属于哪里,就先望见了千万人之中骑在马上冲在最前的那个少年。剃了鬓角两侧,头顶的发结作一把细辫,面上横亘着一道浅疤,咧嘴似笑非笑的露出一口贝齿,却好似磨牙吮血般率先挥刀,朝他们而来!

远远的,崔季明见着了奔逃的恒冀被对方冲散,骑在马上挑眉笑了笑。

如今到达了终点,虽然怎么返回还是一件大事,可她熬了不知道多少天,也总算能松一口气了。晨光之中,士兵们陆续下马,主将都是可以下马挑战利品的,崔季明也不缺钱,兵器早有趁手,马匹有更好的她也不想换掉金龙鱼,兴致寥寥的牵着金龙鱼,在成堆的尸体之间穿过。

这些战利品如果将领挑完,剩下的都是要拿回去均分的,崔季明拿着刀背挑了挑叠在一起的尸体,想对于己方的伤亡心里有些数。

他们没有烧恒冀的军营,打算还要用人家刚刚住过的帐篷,崔季明正往回走着,忽然听见一阵轻巧的马蹄声,回头看去,一个白衣旧甲,看起来相当文雅的中年男子在马背上低头道:“是河关行军大总管季将军么?”

崔季明抬头拱手:“正是。”

中年男子翻身下马笑道:“在下暂任幽州刺史,姓宇文。”

崔季明恍然:“原来是广阳侯。”

显宗之母就是宇文氏,家族虽在后来败落了,但是当年显宗还是给宇文家子弟封了不少爵位,甚至是国公、郡公,眼前这位应该是继承着当年的侯位。

广阳侯笑了笑,崔季明觉得怪不得当年青娘要远嫁,眼前这老男人颜值仅次于她爹,当年虽然在偏远的幽州,怕也是引得无数少女倾心啊。

他铠甲是铁底镀金的,金面掉了不少,看得出来上了年头,或许这甲也是年轻时朝廷赏赐的,代表了他十几年前的功绩,不肯换了。崔季明瞥了一眼旧样式,不过四十多岁的人,年轻时扯着的都是中宗时期的事儿了。她想来也觉得有些唏嘘遥远。

青娘在宫中几乎没有人提过,大邺的公主本来就不多,很少有人在历史上留下真名,大多只被叫封号。而青娘却在嫁人之前,袁太后与中宗也只唤小名,反倒封号被人遗忘,好似成了个没人记得的透明人,崔季明有些好奇,却不便上来就问人家家眷。

崔季明特意带来了殷胥的信件来,毕竟是朝廷的信她没敢随便拆,但估计以他的文笔也是要正儿八经、引经据典的赞扬一下自己的姑父,而后再求他帮忙。

广阳侯怕是从没想过朝廷任命的行军总管,还有这样年轻的人,他不便表现出怀疑,只得问她道:“季将军就带这两万人,奔袭六百里来了?若恒冀内部调兵来打又如何?”

崔季明笑:“加上你的人马,西边那头不是也来了人么,加起来四万人左右吧。解围了幽州,却还不算解决的粮草,咱们估计还要一步步打回去。”

广阳侯思忖道:“主要是战线单薄,六百里的长度来回很容易被他们截断,两方都是恒冀士兵,很容易就被两面包围。”

崔季明笑:“谁说两面都是恒冀了,东边可是以前的沧定。如今主将死了,用屠城、杀将来威胁恐吓他们的于空韬被留在了我这一道刀痕的另一侧,朝廷又在一定程度上接受投降,你说那些刚刚被于空韬夺取的沧定藩镇,会拼出性命来攻打我么?”

广阳侯深深瞧了她一眼:“你是要趁着沧定还没完全跟恒冀融合之前打散他们。只是这法子太过冒险。于空韬拦断你这条线路的几率很高,而且如果他大军转移,打向魏州、贝州你要怎么办。”

崔季明转过头来,她咧嘴一笑:“我哪能这么不设防。既然来了,就一定能回去,六百里这条道我勘明了,他们拦不住我的。”

广阳侯无奈的笑着叹了一口气:“……果然如今都是你们这些刚弱冠的年轻郎君的天下了,不是初生牛犊,识虎多年却也不怕虎,我们这些年纪大了的,可真没有这种心性了。”

他才说罢,和崔季明一起走出了战场,忽地听见远处一阵呼哨声。

凉州士兵性子和西域人有那么点类似,胜利凯旋,恨不得把裤衩都扒出来拽在手上打转,一个个吹着哨唱着歌儿就来了。崔季明知道他们一路沿着大邺最北端奔来,来了之后先堵住关口,屠杀了几个被突厥人掌控的小军镇才来的,看着有马有车十分轻松,但天底下哪有轻松打仗的时候。

她背着手,站在几个时辰前还属于恒冀的军营门口,金龙鱼脸上溅了血似乎不太舒服,正在拿马脸拱她,崔季明想装会儿大爷也不成,只得抱过它脑袋,把它脸上快干了的血迹蹭了蹭。

就看着从平原那端奔来的凉州士兵,前头最的人骑着黑马,一身凉州大营的黑甲,马蹄声轻巧得来了,似乎也像是一趟艰难的旅途到了终点,跳下马来很高兴的拱了拱手,这才正眼看向崔季明。对面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少年将军身子一僵。

崔季明刚要笑着套几句近乎,还想着凉州到底会派哪位熟人前来,而眼前这张脸——她太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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