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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挣脱夏明哲的钳制,道,“有话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他们正走到了一颗榕树底下,夕阳的余晖透过叶片之间的缝隙落了下来。夏明哲转过身,看着章妡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略显不悦的看着自己,明明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
本以为她还什么都不懂,或许是将其他的感激之类的情绪当成喜欢,才会说要和他凑合着过。可是她在长公主殿下那里说的话,又并见得是那么样的一回事。这儿也不是特别的方便,但是比刚才那个地方好些。夏明哲颔首,说,“行。”应下了话偏迟迟没有下文。
章妡低头看着有蚂蚁举着碎叶片从她的脚边路过,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夏明哲的话,方再次抬头看向他。见夏明哲仍是那般,用深邃的眸光定定的望向自己,她莫名就被看得心慌,又不想说话,拿着脚尖一下一下画着圈。
“上次的事是臣不对,臣从未觉得小公主殿下麻烦……”
夏明哲刚开口,就被章妡打断了,“我不是因为你才去外面玩,你也不用道歉。那些话我都没有放在心里,而且我也没有多喜欢你,不至于为了你伤心欲绝、食不下咽,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如果你的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那也没有什么需要专门说的。在皇长姐那儿玩了一天,真的很累,我先回去休息了。”
章妡将话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看起来潇洒极了,留下夏明哲一个人站在那儿望着她的背影,眼神一下子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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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话说明白了,和夏明哲之间的关系就捋清楚了,自然也就不必再有什么瓜葛,于是当夏明哲比过去更为殷勤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章妡彻底闹不懂了。想去找凌霄给自己出出主意,偏偏找不到凌霄的人,章妡更加郁闷。
从太医院回到永乐宫,宫人捧着几个新鲜玩意过来说是夏大人送的,章妡毫无兴趣,看了一眼便摆手让拿下去。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自己确实是笨,所以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自个托腮想了半天,仍是觉得要么不搭理,要么将话说得再明白一些。
最后不知怎么,章妡就决定到夏明哲的府上去,再与他在好好说一说。夏明哲住的院子有道连通大街的门,章妡坐着马车到那儿下来了,进了门便到了夏明哲的院落,而不必与夏家其他人碰面。
她走进来的时候,夏明哲正在练剑,似乎是心情不甚爽利,一招一式之中都似带着发泄,剑锋刮过近处的一丛矮木,霎时间闹得碎叶片扑簌簌地落下。
他一样是身高腿长,握着长剑的五指修长而指骨分明,剑柄处缀着一条宝蓝色的剑穗正随着长剑的挥舞不停摆动。章妡认得那是她自己过去编来送给夏明哲的东西,不由撅了一下嘴。
夏明哲注意到章妡来了,当下收敛了动作。有随从上来双手捧着他递过的长剑下去了,他才走向了章妡,脸上有惊喜之意。
看到他的表情,再注意到他或许并没有嫌弃自己手艺差,章妡本来想说的话就有点堵在心口说不出来了。她略鼓了鼓脸,瞪了夏明哲一眼,走到那丛被夏明哲祸祸了的矮木跟前瞧了瞧。
“小公主殿下怎么到臣这儿来了?”夏明哲跟在章妡的身后,问她道。章妡拿手拨了拨矮木丛中伸出来的变得有些光秃秃的枝桠,没有说话。夏明哲便又问她,“那些小玩意,小公主殿下喜欢吗?”
章妡看了他一眼,不满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送我那些东西?”虽然只扫了一眼,但是也瞧见了是一只黄玉刻的兔子、一只碧玉雕的鸟雀和一头白玉小鹿。其实也不完全当得是小玩意,毕竟用料很好便足够有分量了,加上雕工异常的精细,绝不是随便寻来或拿出来的。
夏明哲笑了笑,“若是不喜欢这些,下次臣再寻点别的。”章妡心想,还要寻别的?又醒过神来,自己来找他是有话要说,让他往后都不要再这样了。于是她转过身对着夏明哲,微仰了头看他,说,“不用再寻别的了,我不想要。”
“那小公主殿下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夏明哲忽然逼了过来,章妡下意识退了一步,讷讷回答,又意识到不能退缩,忙说道,“不要,什么都不要,是你的就不要。我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都要得到,不需要非靠谁费那个心思。”正说着话,一只小狗从远处朝着章妡跑了过来,跑到她的腿边,蹭着她的裙摆,十分亲热。
是夏明哲之前送她的小奶狗,前些时候,章妡命人将长大了不少的小狗送回给了他。没想到小狗一下子就认出了她,且看着比之前还要更加漂亮可爱了。虽然和小狗关系很亲密,小狗漂亮可爱,章妡一向都喜欢得不行,但是想到是夏明哲送的,她就不想要了。小狗被送走的时候,呜呜咽咽很是委屈,她差一点就舍不得了。
这会儿瞧见了,章妡脸上闪过惊喜之色又忙压了下去。尽管很想去抱它,依旧按捺着心思没有动。夏明哲在旁边看着,一时间说道,“养了这些时日养得肥肥肉肉,小公主殿下来了正好看它最后一眼。您既然不想要了,左右我也留不住它,不如叫厨房宰了炖肉吃,也是大补。”
章妡听到夏明哲说要将小狗宰了炖肉,想到这个人连大虫也是不怕的,根本不怀疑他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她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将小狗从地上抱起来,警惕地望着夏明哲,说,“不可以,你是禽兽吗?怎么连养来作伴的小动物都吃?”
小狗被章妡立着抱在怀中,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是扒拉着伸出舌头舔舔她的脸颊。即使明白小狗是与她亲热,可是耐不住痒的章妡顿时咯咯地笑,忙让小狗停下,喊人救一救她。夏明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径自将小狗抱走了,再喊人将它带下去。
章妡笑了好一会儿,没防备是眼前站着谁,等反应过来,马上绷了脸、止住笑,哼哼两声,实则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又丢人。夏明哲看得有些无奈,见她半边脸上还沾着小狗的口水,便要带去她梳洗。章妡本不愿意答应,可是脸上黏糊糊不好受,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是跟着夏明哲去了。
净过面、洗过手,夏明哲让人在书房准备好了茶水点心,请章妡坐下来慢慢商谈事情。想到想说的话还没有与他说,章妡不怎么情愿坐了下来。
她也不去碰茶水,也不看那点心,端端正正对着夏明哲,异常正经的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以后都不用送我那些小玩意了,我不想收,也没有多少兴趣,你做这些也是浪费自个的时间。”
夏明哲颔首,说,“好。”章妡见他应下,再道,“我脑瓜子笨,不懂你的那些弯弯绕绕,也不是很想要懂。其实你我本就没有太深的关系,我是觉得你不错,可不错的年轻臣子还有那么多,我想挑哪个就可以挑哪个,多挑几个也不是不行。反正你以前一样没有多喜欢我,不知道突然做那些是因着什么,可是我没有觉得多开心。”
等着夏明哲再次应下一声好并且承诺不会再让她困扰,却迟迟没有等到他开口,章妡与他干瞪眼了一会,正觉得好累的时候,听到夏明哲问,“小公主殿下要说的话,就是这些?”
章妡觉得这话不对,可说不上哪里不太对,犹豫着还是点了一下头,便听到夏明哲说,“其实也不是。”章妡心想,什么也不是,夏明哲又说,“臣还是……挺喜欢小公主殿下的。”
臣还是……挺喜欢小公主殿下的……章妡脑袋嗡的一下,就被这句话给完全占据了思绪。她想了又想,想了再想,还是觉得没有很明白,对面坐着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呢?她呆呆看着夏明哲,脸上是错愕、惊诧、不可置信,本就不够灵光的脑袋都不太会转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夏明哲突然探过了身子。章妡愣愣看着他,还未反应过来,唇瓣便被落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之后,夏明哲又凑到她的耳边,说,“就是,挺喜欢你的,并不是没有多喜欢。”
终于意识到夏明哲这会儿离自己极近,且前一刻,他还占了自己的便宜。章妡对上夏明哲的视线,身子一抖。她僵着身子站了起来,顿了一下,推开站到跟前的夏明哲就往外面冲,脑子里依然是一片空白,脸还是不争气的不可抑止的烧了起来,更不争气的是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委屈,坐着马车回宫的路上,不时掉两滴泪,也谁都不想要搭理。可是夏明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章妡想,挺喜欢,并不是没有多喜欢?那为什么还要拒绝自己……这种朝秦暮楚、衣冠禽兽一样的人,说的话可以相信吗?
感觉又要被耍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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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被困在宁王府数日才得以回到太医院,想到这几天的“屈辱”经历,她只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都毁于一旦。好不容易躲回太医院,可一旦记起来了那些,不是长吁短叹,就是扼腕叹息。从去夏府找过夏明哲那次之后,章妡觉得见也不要再见这个人,无奈夏明哲天天纠缠,时时提醒她在夏府的事情。
越来越招架不住夏明哲的章妡打听到凌霄出现了,连忙躲到太医院,找她倾诉与讨主意。两个人再聚到一起,差点执手相看泪目。章妡问凌霄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凌霄想起那些不可描述与少儿不宜的画面,唯有问起章妡的情况,转移了话题。
“你是怎么了?怎么哭丧着一张脸?夏明哲欺负你了?”
听到夏明哲三个字就头疼,再听到凌霄问自己是不是被欺负了,章妡又说不上来那算不算得上是欺负。她纠结了一下,还是与凌霄坦白。
“我是想同他说清楚,才会去寻他。哪里知道,他竟然趁我不备,占我便宜,咬了我一口!这是什么事?!我是不是特别笨,特别好骗?我说可以收他当驸马的时候,他不同意,现在我不要他了,他又黏上来,什么意思?”
凌霄怔了一下才明白章妡所谓咬了一口的具体含义,一时间看眼前在感情方面白得和一张纸一样的小公主殿下都有了点肃然起敬的味道。
可这会儿,想到自己比章妡要惨得多了,便劝她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他们犯贱!送到眼前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眼看着人跑了,又觉得追悔莫及。黏着他的时候嫌烦,不黏他的时候又觉得不习惯。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章妡回想自己和夏明哲的情况,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可觉得这个词有点不是很好,于是悄声问,“那这是不是说,他这个人不行,我不搭理他就行了?”哪知话音落下,凌霄转过来满脸愤怒看着自己,说,“不是!男人都犯贱!避不开!”
章妡懵了懵,凌霄却开始说起来,“喜欢他,就得好好的调|教他,让他一心一意地对你一个人好才行。要让他知道是他离不开你,不是你离不开他,这样他就不会自大认为自己没了你反正还有别人。要让你成为那个无可替代!”
……听不懂。
章妡想着,又再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凌霄一下握住章妡的双手,反问她,“你喜欢夏大人吗?”停了好一会,章妡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说,“我不知道。”
凌霄复道,“你在意他,就很难说不喜欢他。他亲你的时候会觉得恶心吗?”见章妡没明白,凌霄默默扶额,再问,“他咬你的时候,你是觉得生气还是觉得恶心?”
“生气,特别的生气!”
“……完了。”凌霄站了起来,满脸不忍的看着章妡,说,“又一个栽进去了。”她叹气,阿好栽进去了,章妡也栽进去了,就连她自己也……竟然一个一个都栽进去了……
可怕。
凌霄瘫坐回了椅子,接着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特别特别的生无可恋。章妡一头雾水地戳戳她的脸,还是没明白自己要怎么办才比较好。凌霄脸紧贴着桌面,有气无力的说,“不需要做什么,等他来找你就是了。”
章妡:“……”还是不明白。
凌霄话音落下没有超过一刻钟的时间,门外首先响起了宁王的声音,章妡倒无所谓,凌霄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只是下一瞬,章妡又听到夏明哲在外面问凌霄说她在不在这里,顿时间也和凌霄一样坐得笔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恨不得掩面泪奔,却已无处可逃,不得不接受必须面对门外的两个人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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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章煜是准备带她去边关之后,想好好学习的东西太多,阿好便觉得时间不大够用了。章煜却似乎意不在此,并不要她太过忙碌在这些上面。阿好嘴上应了,心里仍是惦记着,可也知道急于求成并没有用。
七月十五的这一天,阿好与章煜两个人都起了一个早,洗漱梳洗好、用过了饭,收拾妥当,再一起从静云庵乘着马车难得回了临安城。徐氏去了之后的第一个中元节,必须得好好祭拜,那么无疑是要回城才行。
宋府不过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便已显出了凄凉之意。院子里的枣树却还是蓬蓬勃勃的在长,挂了青翠的枣儿,并未受到任何的影响。阿好那时将仆人都遣散,是因下定决心离开,才借着徐氏去了的由头打发了府里的下人。事实上,哪怕是不住了,本还是应该留人守一守门才好。
到了祠堂祖宗们的灵位前上过了香,阿好看着与自己父亲并排放在一起的母亲的灵位,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事实上,徐氏重新清醒过来这件事她曾经假设过无数次,自然也就有心理准备,徐氏可能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即使徐氏选择自我了断,她也没有觉得自己被抛弃,可那时章煜却……
章煜站在阿好的身侧,注意到她投过来的视线,或也记起了一些事,对她笑了笑,又伸手摸摸她的头。待了一会儿,两个人便出了祠堂。
惦记着姨母与表哥郑观在母亲去世之后都来送过丧,阿好走了一趟郑府,送了谢礼过去。姨母的身体好了些,表哥也定下了亲事,只等明年五月便成婚,阿好笑着恭喜,喝过两杯茶便告辞。
郑观亲自送阿好到了府门外,分别之时,特别为自己过去的鲁莽道歉,说,“我那时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实在不应该,很抱歉。阿好,你如今一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还跑去了静云庵里头住着……我不该碎嘴你的事情,只是有些担心。往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找表哥。”
“谢谢郑表哥。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也多亏有姨母和你帮忙照顾,无论如何,表妹都很感激。”阿好冲他露出了个灿烂的笑,说,“我如今在静云庵里过得很好,没有什么烦扰,清净又自在,不必担心。”
郑观当下也笑了笑,总觉得往后便更难见到她了,因而迟疑着还是伸手摸了摸阿好的头,说,“表妹千万照顾好自己。”阿好与他点了一下头,终究还是道了别,随后上了马车。
章煜坐在马车里头,见她回来了,似面有不快,故意醋着说,“舍得同你表哥道别了?”阿好笑看了他一眼,章煜又说道,“还让他摸了头。”阿好笑出了声,坐到他的旁边,靠着他的肩蹭了蹭,小声道,“那陛下也摸摸。”
章煜垂下了眼,轻声道,“别人摸过了,朕不高兴了。”
阿好笑倒在章煜身上,一时又坐直了,侧过身拿手捧了章煜的脸,亲了亲他,细声哄着,“陛下不要不高兴。”
章煜嘴角勾了勾,却仍是说,“还是不高兴。”
阿好捧着他的脸,再亲了两下,拿一双乌亮的眸子看着章煜说,“陛下还是不高兴,那我也不高兴了。”
章煜哼了哼,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