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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宋煜在宫里玩得有些累了,因此在回公主府的路上都比较安静。不过这个小家伙一直都是比较安静的,不怎么闹腾。
他坐在马车里,透过窗户看着外头的景色,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他忽然回头,跟李宸说道:“阿娘,阿瞒真的可以出宫吗?”
李宸一怔,看向他。
宋煜露出两个可爱的虎牙,与母亲轻声说道:“虽然在宫里挺好,外祖母也很好,可煜儿觉得住在里头也太寂寞了些。阿瞒说他从未出宫呢,这外头许多事情,他都没见过。唔,一般是看书里说的,那样也太惨了些。”
李宸看向自己才满七岁的儿子,觉得他是不是有点早熟了。其实她比较乐意看到的,应该是他有个快乐无忧的童年,太早接触这些纷纷扰扰,并不是什么好事。
有时候大人总是以为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可许多事情他们心里都明白着呢,只是什么都不说。母亲对待宋煜和李隆基的态度如此明显,宋煜从小又特别喜欢和李隆基这个小表兄玩,许多事情他不可能没有感觉。
李宸想:算了,他本来出身就不平凡,普通人的平凡快乐跟他是没关系的,只要他从小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长大后可以像他父亲一样,从来不后悔自己所选择的路就已经足够了。
李宸没有接上刚才宋煜说李隆基的那个话题,只是笑着问他:“煜儿,阿娘好像都没问过你,日后想要做什么。”
宋煜眨了眨眼,弯着眼睛跟母亲说:“我想要跟父亲一样。”
李宸闻言,哑然失笑,“可你跟父亲太不一样了。我看你三天两头就跟父亲唱反调,跟父亲阳奉阴违你最在行,原来心中竟想着要成为跟父亲一样的人吗?”
宋煜的包子脸十分正色,看起来显得他异常可爱,“我跟父亲阳奉阴违是因为阿娘告诉我,做人不能像父亲那样死板,不然会被人嫌弃是棒槌的。”
李宸:“……”
“公主,据线人回报,说吉顼当时与张易之出的主意是让他们与圣人说立庐陵王为太子。”
李宸微微一怔,立庐陵王李显为太子?可张氏兄弟怎么的,就弄成了是要将李贤接回洛阳来治病?
舒晔对此,也十分不解。
“按照吉顼说服张易之的想法,是认为无论圣人是要立武承嗣为太子还是立皇嗣为太子,张氏兄弟都没办法有太大的功劳,不如出奇制胜,将庐陵王接回洛阳,立他为太子,这般他们便能在立储君之事上立下奇功。”
其实吉顼的思路是对的,对于张易之和张昌宗来说,武承嗣和李旦,不管武则天要立哪个人为太子,其实意义都不大。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武则天心中的候选人,不管张氏兄弟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多少力,两个当事人都不会觉得他们有多大功劳。而且如今武承嗣是对张氏兄弟白版讨好,可一旦登上了帝位之后,又是另一个样子。
毕竟,张氏兄弟虽然是个花瓶,但最基本的生存之道还是明白的,他们如今之所以能呼风唤雨,是因为有武则天撑腰。可武则天已经将近八十岁的老人了,而他们还年轻,等武则天百年之后,他们也急需一个有力的后台。这时候,李旦和武承嗣的上位不管他们怎么出力,都有点理所当然的意味。可如果是庐陵王李显,那可就太不一般了。因为庐陵王是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的,而他们在这个事情上出了力,日后庐陵王还能不对他们感恩戴德吗?
吉顼劝说张氏兄弟的思路,虽然只是处于个人的利益出发,可对武则天还政李唐这件事情上,却十分管用,至少张氏兄弟愿意接受,如今的武则天也已经很少接见大臣了,终日就只让张氏兄弟和上官婉儿侍奉跟前,这时候张氏兄弟的话初始可能不管用,可枕边风的威力从来都是不容小觑的。
可大概吉顼也没想到张易之和张昌宗这两个家伙,居然举一反三,他们干脆不要神智清醒的庐陵王了,将已经得了癔症的废太子接回来,将病治好了之后再立他为太子,岂不是功劳更大?
对于这样的局面,李宸也是啼笑皆非。或许,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
李宸沉吟了片刻,又问:“巴州那边呢?你前些日子说我二兄的居所频繁出入一些生面孔,都是由看守居所的管事接待,如今那边可有异动?”
“属下正要向公主回报此事,已经打探清楚了,那些人都是张氏兄弟从洛阳派过去的,大概便是想要了解二郎的病情。圣人若是动了要将二郎接回洛阳的心思,近日之内,或许便会有动静。”
李宸微微颔首,叮嘱说道:“如今关键时刻,你们要盯紧一些,别出了什么岔子。行了,你去忙。”
舒晔领命退下,李宸又在院子里静待了半晌,才回了室内。
两个月后,庶人李贤被接回洛阳,圣人将其封为雍王,并令御医为雍王治病,调养身体。
雍王是从前李贤尚未封为太子之时,先帝给他封的,如今圣人将其封为雍王,用意不言而喻。
对于立太子之事,以狄仁杰和宋璟为首的一批大臣忽然之间,又不是那么急了。武则天可算是过上了几天清静日子。
狄仁杰他们忽然不急了,其实也很能理解。先帝的几个儿子之中,孝敬皇帝仁爱,德行具备,可惜过于体弱。而李贤从小才思敏捷,在他当太子的那几年,或许跟母亲之间形同水火,可能力却是有目共睹的。
比起如今的皇嗣和要把江山送给岳父的庐陵王来说,虽然雍王如今癔症未好,可御医说了能治。万一真的能治好呢?还是再等等好了,这一朝的大臣们经历了太多的无常和风雨,还政李唐是民心所向,可一个靠谱的君主也很重要。
刚回洛阳的那半个月,雍王的病情还是没有半点起色。在御医的努力下,半个月后,雍王竟能清醒过来片刻。
听说雍王清醒的时候,恰好便是圣人与永昌公主前去看他的时候,那时的雍王半晌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睛,沙哑着声音、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母亲。
武则天听到了,老泪纵横。
陪同在旁的永昌公主也瞬间泪流满面。
许多事情,兜兜转转,就像是一个走不出去的死胡同,如今又回到了最原本的地方,可物是人非,所有的人再也回不去最初的时候。
大概是回到了洛阳,有亲人的陪伴,雍王的病情大有起色。圣人为了让雍王安心养病,一律不许大臣前去打扰。
深夜,驸马宋璟在宫里忙了许久才回到公主府里,回去的时候以为公主已经睡下,谁知公主人是躺在榻上了,人还是十分清醒。她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大枕头,跟驸马说道:“其实母亲不让大臣去打扰二兄,也好。”
宋璟一身朝服还没换下来,便站在榻前跟公主说话,“唔,狄国老也说了,事到如今,不宜操之过急。”
李宸笑瞥了他一眼,“狄国老狄国老,那你呢?你怎么想?”
宋璟微微一笑,说道:“璟怎么想,公主莫非不明白吗?立储君之事,圣人原先欲立侄儿却不立儿子,本来就不符体统。我自然是恨不得圣人早日将立太子之事定下,免得又出了什么违背体统的事情。”
宋璟是标准的儒家君子,维护的也是儒家的那套礼乐制度。在他看来,武则天登上帝位,已经是太违背体统了,只是当时形势如此,而武则天的上位也确实给了他们这些寒门出身的人出头之日。
可一个人长久以来接受的教育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的性格以及一些观念一旦成型,是十分难以改变的。不管这些年来他做了什么事情,可他心中,还是想要维护儒家的理念。这跟他做了什么没关系,只是他内心的一种渴望。
李宸觉得宋璟这样正统的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她也没有想要改变他些什么。因为人很多时候是不能只靠一己之力的,后世那些民主的想法,并不适用于这个时代。最好的做法,还是顺应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