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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都是繁华之地,街上喧喧嚷嚷,人声鼎沸,我心里烦乱得紧,坐在马车里颠得直犯恶心,便叫侍卫将马车往郊外驾驶。
为首的侍卫沉默了片刻,道:“主子,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宫吧。”
我掀起侧帘一角,只见侍卫头领在窗前站着,垂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便冷冷道:“怎么,皇上规定好路线了么?”
侍卫头领有些犹疑:“这……奴才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是……”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还早得很,云晔说等我回去吃晚膳,我至少还可以在宫外停留一个半时辰。
我放下车帘,冷声说道:“没那么多只是,去城外落日坡。”
侍卫头领又是好一阵犹疑,许久,马车转了一个弯,不紧不慢地往城外驶去。
说是城外,其实只是出了皇城附近那片高官显贵的聚居地而已。落日坡处在皇城与太平围场之间,是一处极开阔的斜坡林子。
在落日坡下了车,我漫无目的地缓步走着,两队侍卫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倒是那个侍卫头领,亦步亦趋,我走到哪儿,他就陪着笑脸跟到哪儿。
我寻了一颗老树,贴着树跟坐下,背靠着树干,眯着眼睛看着西方。
日头还在西南天空挂着,距离落日的时候还早,侍卫头领见我坐着不动,有些急了,上前唤道:“主子,眼下离日落还早,您若是等,只怕得等到老晚了。”
我没做声,抱着膝盖径自出神。
侍卫见我不理会,有些急了,干脆利落地在我侧面跪下,惶然道:“主子,您若是执意要在这儿等日落,只怕赶不上晚膳了,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奴才便有一百个狗头也不够砍啊!”
我冷冷地横他一眼,淡声道:“那我若是怪罪下来,你的狗头就够砍了么?”
侍卫浑身一僵,打了个哆嗦,跪得越发端正了。
我淡淡地摆了摆手,微微侧过脸,望着一地枯枝落叶,有气无力地说道:“闪边去,别让我瞧见。”
那侍卫不敢违抗,却也不敢走远,慢吞吞地退到边上一棵树后,藏着身子,露出脑袋盯着我。
我嗤笑一声,云晔可真是够小心的,防范得够严密。他曾说过,许我此后永不相疑,可他同样没有做到。
坐了许久,我估摸着得有半个多时辰,这时候我跑出皇城的消息十有**已经传进宫了,云晔心里必然已经扑通乱跳,做好随时将我抓回去的准备了。
我懒洋洋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揉揉酸痛的屁股,慢悠悠地往马车走去。
侍卫头领见我有了回去的意思,立时如一阵风一般从树后窜了出来,命人将马车赶过来。
我见那侍卫点头哈腰一脸狗腿的样子,随手一拍他肩膀,笑道:“不错嘛,反应挺快,人也够机灵,在哪个公公手底下当差的?”
侍卫的脸抽了抽,一脸尴尬:“回主子的话,奴才是宫中禁卫,不是太监。”
“哦,这样啊,我觉得你当太监应该比当侍卫有出息。”我加深了笑意,半真半假地瞥了他一眼。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求主子饶了奴才这一回吧!”他顿时出了满头冷汗,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额头触到干燥的地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我放缓了声音,捏着细细的调子,斜着眼睛瞥着他:“哦?你错哪儿了?”
“奴才……奴才不该……”侍卫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一大滴汗珠自他额头滴下,在地上洇出一团圆圆的水迹。
我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他还跪着不敢起来,我慢条斯理地吩咐一声“起来吧”,他这才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晃了一下才稳住。
果然如我所料,刚转到朱雀大街,就见一队披甲执枪的禁卫军踩着整齐的步伐跑来,刚好将我们堵在半路上。
马车一停,侍卫首领下去与对方交谈了几句,双方合并成一队人马,加速往皇宫行进。
我今日接连吹了两阵冷风,头脑又觉得昏了,恹恹地靠在车厢里睡着了。
李全叫醒我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内宫与外廷之间的永昌门,他扶我下了车,又将我扶上肩舆,神色间小心翼翼的:“主子,皇上在御书房批折子,请主子随奴才到养心殿候驾。”
我不置可否,屈起一臂撑在肩舆扶手上,托着脑袋打盹。
李全见我不做声,语气越发惶然了:“皇上似有不悦,主子……”
我嫌他聒噪,皱眉瞪了他一眼,刚好碰上他担忧的眼神,他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满脸焦急之色,想来,云晔那一通火发得不小。
只是这养心殿,却是不得不去了。
我与云晔表面上相安无事,实际上都在相互试探着,想要摸清对方的底线在哪里,再一点一点突破,唯一不同的是,我想要逃脱他的掌握,而他,想的却是如何才能将我捏得死死的。
路过御书房的时候,我吩咐李全停了肩舆,刀就在那儿摆着,与其等云晔握着刀柄来捅我,倒不如我自己迎上去,保不准还有反客为主的机会。
李全不敢拦我,但也不敢就这么让我进去,我冷冷地瞪着他,淡声道:“得罪了皇上,还有我可以替你求情,但若是得罪了我,恐怕皇上未必会替你求情,李全,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李全闻言,只犹豫了片刻,便撤身让开了,嘴里连声叫唤着:“主子不可!御书房重地,无诏不得入内!”
我推门进去,云晔一看见我,立时搁下奏折御笔,起身迎了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听不出喜怒:“去哪儿了?”
我抽了抽鼻子,低声回道:“落日坡。”
云晔皱眉,脸上有几分疑问浮现:“去哪儿做什么?”
“散心。”我低了垂头,不看他,也不让他看清我的脸。
他拉着我的手往榻边走,微带不悦地责备:“身子还没好透就到处乱跑,落日坡林密风冷,若是再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我怏怏地顺口接过:“哦,我知道了,下次不去了。”
云晔突然抬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一边将我的脸往上抬,一边柔声笑着说道:“怎么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巴巴的,来,笑一个给四哥瞧瞧。”
我顺着他的手劲抬起脸,却仍垂着眼帘,目光落在他扣着我下巴的手上。
云晔的手猛的一紧,我下巴上立时传来一阵尖锐而又粗粝的痛感,耳边已响起他暴怒的声音:“你的嘴唇是怎么回事?!”
他果然看出来了!
我不答,上齿咬着下唇沉默着,固执地低垂着眼帘不看他。
他的手越发紧了,右手捏着我的下巴,左手握着我的肩膀,我感到下巴和肩膀受到一阵极其强烈的挤压,骨头都要碎了。
“说!这是怎么回事!”云晔怒吼,仿佛喉咙里生了一堆火,出口的话语都带着满满的火气。
我痛苦地皱起五官,眼泪在眼眶里含着,低低呻、吟:“唔……痛……轻点……”
“云旭!告诉朕,你的嘴唇是怎么回事!”云晔再一次低喝,眸光冷冽如刀,即便没有对视,我依然能感觉到脸上传来刀割一般的冷痛。
我抽抽鼻子,眼泪奔流而下,将双手摊开了伸到他面前,手心里杂乱无章地布满了印痕。
我的指甲修剪得很短,不足以刺穿皮肉,造成鲜血淋漓的伤口,但饶是如此,一道道破了皮的青紫淤痕瞧来也有几分刺目。
他一看见我的掌心,手一僵,随即缓和了面色与眸光,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低低一叹:“旭儿……即便心里再难受,也不能这么伤自己呀!”
我窝在他怀里,放软了绷直的身子,低声抽泣着。他拍着我的后背柔声轻哄,细致温柔,与方才怒意滔天,恨不得一掌毙了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我呜呜地哭着,蜷缩着身子,又是在病中,十足十的柔弱。他到底是心疼我的,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柔声哄道:“乖,别哭了,身子还没好利索呢,瞧你,一哭起来,气息都乱了。”
我掀开他的外袍,扯出一幅里衣,往脸上抹了一把,嘟嘟哝哝道:“都怪你,非要让我去什么镇国公府,还打我!”
云晔愕然看着我糟蹋他的龙衣,一脸的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就有!就有!”我指着下巴,嘴撇得跟死了亲爹似的,“你打我还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