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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老师听了,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本正经的问道:“说起这事,今日叫你们来就是为了问问你们的意思,你们两人打算怎么办呢?”
问题终于来了,自姐姐和顾先生的事在南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我们两人似乎下意识都在回避着这个尖锐的问题。我有时甚至在想,如果姐姐早在我之前认识了顾先生,并嫁给了他,我同顾少顷,会不会从开始就不是这样的局面?只可惜,世事的生,总在之后才有如果,之前的,都是已生。已生这三个字,轻似鸿毛,却重若千金。
当现实破空而来,人生总是不盈一握的,只是眼下,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数学方程式里的无解,似乎才是此时唯一的答案。
“我很高兴有人终于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其实我自己是在下意识回避的。有时我觉得自己挺自私的,家里有事了,无人诉说,师哥在这时出现了,我就奋不顾身的抓住他,像救命稻草一般。姐姐和我说,顾先生她是一定要嫁的,让我忘了师哥。可每当我想放掉他的时候,又忍不住的靠近他,看着他为我付出,看着他对我笑,甚至他骂我蠢的样子,我也觉得很是好看。我知道这样说,他一定又会骂我,可是……我想不到以后,更不知明天会生什么?原先我不信命,总觉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家里出了这样多的事,我突然就相信了。那天在西堂,浆洗房的小丫头前一刻还欢天喜地的拿着那人给的银子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她或许在想有了这笔钱自己可以不用再做女佣,可以买一套房子开个浆洗店。可转瞬她就被给她希望的人一刀捅死了,她死前紧紧盯着来人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命运的变化来得如此之快。这是乱世,人命如此微不足惜,我和姐姐就那样看着她被拖走,至死都不敢出一声。就因为如果我那样做,下一个死的就会是我和姐姐。也是到那时我才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正义勇敢,如今小青的尸骨早已掩埋,我们却不知道杀她的凶手究竟是谁?先生,这样的乱世,我们又该怎办呢?”
“阿昭……”老师喊了这一句,想说的话似乎有千万句,却终究说不出什么更能安慰人的话。现实太残酷,活着的人,不过是汲汲营营的过一生罢了。
顾少顷许久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子。窗外阳光明媚,难得有这样万里无云的时候,圆拱形的玻璃窗上反射着室内人的影,过了良久,才听到他出一声叹息:“阿昭,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春日里的宁园桃花灿烂,我和一群小孩开着玩笑,他就那样傲慢无礼的走了过来。之后的秦淮偶遇,拜师宴,咖啡厅,北平城的三个月,西堂的走廊,玄武湖……这一年的春天伊始到冬日来临,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
都有他身影的陪伴。在这样一个古老的国家,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相遇,是从未有过如此多的时刻和机会的,我又怎样会忘记呢?
“我说得,却并不是宁园的那次相遇!”
不是那次?
“你也许已然忘记,八年前我十四岁的时候,父亲不顾我的反对娶了当时大我五岁的小顾氏,也就是你在宁园见到的顾太太。
母亲在我五岁时去世,那么些年,父亲为了当时的我确实放弃了一些本该属于他的幸福,其实我并不反对他再娶,可是小顾氏,她是我母亲母家一位远房舅舅的女儿,按理,我该称她为一声表姐的,现在却生生要改成继母,所以当时的我为此事和父亲赌气出走。这一走,就遇到了九岁的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典故。难怪当时觉得顾太太说不出的怪异,原来这些年顾先生对外称没有太太,是为了全顾少顷的脸面。所以小顾氏才会闹吧,怨眼前这个倔强的青年阻了她的名分,让她几年来一直担着侧室的名声忍受世人的眼光?
顾少顷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只觉我是这世间最可怜的孩子,从小没了娘,竟还要喊一个比我大五岁的人做母亲,心想着,索性没了娘,不如一走了之,图个眼不见心不烦。可到底人小没见过世面,平时也只跟着叔同往马场跑跑,真到了要走的时候,反而不知要到哪里去。那日你们家的老太太还在世,正赶上元月在家里摆堂会,我看老师要去,仗着自己跟他学了几日规矩,也嚷着要跟去看看。他耐不过我恳求,痛快答应了。可是进了你们家,我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却突然不想看了。这样的堂会我不知看过多少,于是就乘着老师不注意,一个人溜走了。我在花园里走着,想着这样的老宅总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密道,不如去一探究竟。可不等我行动,你已在半道上截住了我的去路,还好心问我是不是迷路了?我当时确实迷路了,肚子饿的咕咕叫。我看你一脸认真的给我指路,还拉着我往正房老师在的方向走,突然生出一脸愧意。不久前,我还像那个年纪所有少年一样冥顽不灵,桀骜不驯地想着闯入你的家。你却没心没肺地拉着我去厨房找吃的,似乎丝毫不怕我是坏人。之后,我听从了老师的建议留了洋,一年前才回到宁园,然后又一次遇到了你。当时只觉这是哪家的丫头,竟和你一样自来熟,不管不顾就和人开玩笑。后来在餐厅才知道,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刘家的小姑娘。这也是为什么我能轻车熟路的避开众人的耳目翻你们家墙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