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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贵妃的寝宫外,秦如歌、红儿听到一连串不绝的咳嗽声,红儿凝重地锁着脸,推门让秦如歌先进。
“贵妃娘娘,药来了。”
依然近似上次的光景,秦如歌踱步到塌前,途中扫到妆台上放着一张略为眼熟的纸张。
慕容汾回身接药,赫然见到秦如歌登堂入室。
红儿道:“娘娘,南阳郡主说是看您来了。偿”
年贵妃受宠若惊,秦如歌竟两次三番来看她。
“南阳郡主有心了。撄”
“南阳给年贵妃请安了,贵妃快请好好躺着,不用起来。六皇子,还愣在那儿看本郡主作甚,快喂贵妃喝药啊。”
慕容汾这才收敛神色,灌年贵妃喝下一碗汤药。
碗尚未搁下,年贵妃又断断不绝咳了起来。慕容汾顺着她的背,好让母妃能舒服一些。
秦如歌将一袋甘草片递前,道:“贵妃,含一片,喉咙舒服一点。”
“这,怎好意思?”
“无妨,我那儿还有很多,太医院也不缺。红儿,以后可以到太医院多要些备用,贵妃这儿肯定是用完了,没来得及让御医开吧。”
红儿点点头:“郡主料事如神,的确如此。”
和年贵妃聊了一会儿,便以让她好好休息为由,慕容汾、秦如歌便出了寝宫。
二人独处,闲庭信步。
“六皇子,考虑得怎样?”
慕容汾久久不语,面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仿佛匠人精心雕刻磨滑的膏像。
半响。
“你和燕王,是什么关系?”
她眼皮跳了跳。
怎么每个人都问她这问题。
她是逃不过凤明煌这魔障了吗。
秦如歌侧过身,百无聊赖地打着枝竹的细叶:“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们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吧。”
哈姆雷特?是什么玩意?
“本殿还是那句话,皇权争斗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秦如歌还欲怂恿,突然,红儿的尖叫声几乎划破他们的耳膜。
“贵妃娘娘——”
秦如歌眼前一闪,慕容汾已经没了影子。她眨了眨眼,半响,也跟过去。
“怎么回事。”
入目的,是年贵妃瘫软无力,眠在慕容汾怀里的身子。
秦如歌上前一看,见她印堂、眼睑、唇色发黑。
“六皇子,年贵妃好像是中毒。”
慕容汾瞳仁缩了缩。
他听闻了秦如歌今日隆重其事在烽燧拜药师谷的神医为师,也知道她近些日子在太医院学识。
可毕竟时日短,这么快便能看出症状来?
然转念一想,母妃的模样......
他看着也像中毒。
大约,是多心了。
“红儿,还不去请御医!”
“是是,奴婢这就去。”
秦如歌碰了碰喝空的药碗,刚刚她并无检查,是让人动手脚了吗?
“六皇子,让人去查查贵妃的吃食饮水吧,还有这些用过的药物,只怕,让人动了手脚。”
她忽然想起那袋甘草片,顿了顿,淡淡道:“当然,本郡主给贵妃的那袋甘草片,也要验验。”
那人横了她一眼,秦如歌耸肩:“没办法,以证清白,清者毕竟不能自清,得靠事实说话。”
不久,御医风风火火来了。
号了脉,脸色沉凝。
御医问:“六殿下,贵妃娘娘这是中的新毒,怕是这两天的事,贵妃娘娘这两天都吃过什么了?”
秦如歌赶紧指着案上的香袋:“看看这甘草片有没有毒。”
御医让人拿去检验了,秦如歌又把空碗呈上:“本郡主觉得味道好像有些奇怪,你闻闻。”
御医将信将疑接过,怎么可能是药出了问题,这可是太医院全程负责的啊。
他还是闻了闻,没什么特别,沾了一点舔舐,好像,确实是有一丝奇怪的甜,不对啊,这药不该有甜味。
“六殿下,南阳郡主,臣要回去检查一下药渣,二位稍候。”
慕容汾招了招手:“红儿,你跟上御医去看看。”
“奴婢遵命。”
又过了好一阵子,红儿、御医回来了。
御医一进来就跪下了,如临大敌道:“臣该死,药渣里不知怎的竟混入了断肠草,幸好误打误撞,贵妃娘娘用了甘草,吐了部分毒素,不至于无法挽回,臣等定竭力为贵妃娘娘解毒。六殿下,臣等绝对没有放断肠草这害人的玩意,求殿下彻查,殿下明鉴。”
慕容汾周身气压沉冷,双拳死握,青筋暴出。
“断肠草,好好的药,怎么会有断肠草!你们和本殿母妃无冤无仇,谅你们也不敢动坏心思,说,是谁指使你们干的,是不是,是不是——”那名字,似乎在他喉咙里扎根了,扯不出来。
秦如歌安慰性拍了拍他的肩,摇头道:“此事六皇子定会彻查,冤不了你们。还不速速去把解药熬来,红儿你去看紧些,不能再出差错。六皇子,既然甘草片有解毒效用,快让贵妃再含几片。”
慕容汾扳开母妃的嘴,放入甘草片,秦如歌将他天人挣扎的神色看在眼里,暗暗思忖。
“郡主,本殿收回那句话。”
“?”
“皇权争斗,于我,也许并非毫无意义。”
她嗯了嗯。
如果只是她,只怕打动不了慕容汾。
他看中的,大抵是凤明煌吧。
秦如歌掩去眼底的深色,静待御医归来。
一天下来,年贵妃经过抢救,喝了催吐、解毒的汤水,终于救了回来。
斥责了御医几句,慕容汾竟没有降罪,只说下不为例,御医便感恩戴德退下了。
他苦笑:“以本殿现在的能力,也就能杀几个无关痛痒的下人、御医这种没有地位的。但凡紧要一些的人都动不得,真是窝囊。”
“六皇子不必自轻自艾,无人能一步登天,先养好身子,打个好底再谋其他的。”
“神农堂那女医已经接了本殿的单子,不知是否和南阳郡主有关?”
“哦?何以见得?”
“那人爱吊人胃口,挑病患,千挑万选才中一人。本殿初试便告捷,应该不是运气吧。”
他依然怀疑她认识神农堂的女神医吗。
慕容汾屁股离开床榻,站了起来,阴影笼罩在秦如歌身上,他的身形也很高大,秦如歌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竟想起今早在烽燧,那妖孽压来的一幕。
不同的是,当时她抵着墙,避无可避,而现在,她退开两步,微微抬头看向慕容汾。
她很冷静,将所有破绽堵死,道:“六皇子怎么就不认为,是你的身份发挥作用了呢,你身份尊贵,莫不是那人想攀上皇亲贵族,才应了。”
治好一位平民,尚且能扬名长安城,若是治好了体弱多病的六皇子,应是天下皆知了。
慕容汾深想,这话,倒也在理。
“再说了,神农堂背后谁撑腰,想必六皇子私下也有查探,许是,背后那人的意思呢。”
慕容汾目光闪动:“背后那人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凤明煌做主让你拜在柯神医门下,弄得人尽皆知,南阳郡主在燕王心中的分量,只怕,不简单吧。”
正因为不简单,分量重,才会扶她想扶的人。
也就是说,拉拢了秦如歌,他得到的,除了父皇那边多一丝关注,容侯府支持的可能,还有......燕王这尾大鱼。
秦如歌仅是笑笑,不作正面回应,却道:“贵妃已无大碍,本郡主告辞了。”
“红儿,送郡主。”
红儿出了寝宫,不忘合上门。
一人着深衣斗篷,从寝宫内设的佛堂步出。
“本殿依然觉得,用她,还有凤明煌,是一着险棋。”
那人言:“皇上忌惮凤家,殿下近燕王,的确容易受牵连,但由他们为殿下火中取栗,殿下可免去大量工作。况且,口头的承诺随时可以变卦,借此机会削太子派一角,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先生,这是教汾食言而肥,言而无信吗?”
“在下只是认为,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慕容汾看向睡得不怎么安稳的年贵妃,神色转峻。
秦如歌刚从年贵妃那儿出来没多久,竟被侍卫围了。
这些人,她认得,是东宫的侍卫,慕容琰的狗。
她眯眸道:“怎么,本郡主这是犯的什么事,要劳东宫的人来抓人?”
慕容琰众星拱月而来,冷脸下令:“将谋害太子妃的歹人拿下!”
这女人,到底意欲何为,她从年贵妃那里出来,必然与慕容汾会面了。
“慢着,无缘无故说本郡主谋害太子妃,你们小两口是铸锅的?这锅,本郡主说了不背!”
慕容琰冷冷一哼,上前一把揪住她的手腕,抬起她的下巴逼视:“太子妃落水受惊,如今还下不得床,当时只有你们在场,不是你推的,又是谁?”
秦如歌动弹不得,又不甘受人制缚,只得咬了他的手,慕容琰吃痛松开她,捧着印着两排牙印的手怒道:“秦如歌,你这疯子!”
她竟然咬他!
秦如歌那边呸呸呸吐着,好像他身上长了菌似的,这反应,成功将他脑子里的那把火烧得更旺。
“太子也说了,当时只有我和秦若月在场,谁能证明是我推的人?根本就是你的太子妃自己脚滑摔进池子,不甘心自己不幸遭殃,想拖我这亲姐姐下水受罚,真没想到太子智商这么低,竟然勘不破。”
“你害了人,还不知悔改,侮辱本宫,来人,把秦如歌拿下。”他竟然被一个曾经是傻子的女人说他智商低。
“来人啦,救命啊,太子要草菅人命啦。”
慕容琰急了,想要捂住她的嘴。
秦如歌似是看破他的心思,抬手挡住他,道:“听说,太子妃最近食欲不振,吃什么吐什么。不想事情闹大?那就别做多余的举动。”
据若月说,秦如歌当时在附近,大抵听到她和杳杏的对话,知道若月怀孕的事情了。
“你们小两口想在千秋宴送皇后一份大礼,提前拆了礼物,是不是不大好啊?”
秦如歌绕开慕容琰,冷冷扫视以剑刃对着她的东宫侍卫:“让开!”
东宫侍卫看向慕容琰,慕容琰咬咬牙,摆手,刀剑撤了。
秦如歌,大摇大摆走人。
慕容琰侧过身来,眯眸睨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这是头一回见到一个女人走路,腰肢挺直若竹,步履生风。秦如歌的风采,似一根刺,扎在他眼里,却又似未曾遇见的风,拨动心弦。
垂目,掌心的牙印,隐隐作痛。
秦如歌到了太医院,马上让人给围得水泄不通。
“让让,让让,别挡着本郡主的路。”
秦如歌正装做辨认药材的样子,这里拿些看看闻闻,那里拿些掂掂比比。
医徒七嘴八舌。
“郡主郡主,听说你拜药师谷的神医为师啦,有那人带着,为什么还要来太医院?”
御医瞪了说话的医徒一眼,说的他们太医院很差一样,哼。
“都说郡主是为了燕王学医,是不是真的?”
“郡主你当初拒绝当太子侧妃,还向皇上要了婚嫁自主决定的诺言,是不是就是为了燕王殿下。”
“郡——”
“闭嘴!你们特么是来太医院学医的还是来八卦的!再哔哔下去,信不信本郡主拔了你们的舌!”
母老虎一发威,震退众医徒。
看医典的看医典,捡药材的捡药材,研磨药粉的研磨药粉......暂时,各归各位。
“御医,年贵妃那药渣,在哪儿,让我看一眼。”
“郡主稍等。”
御医把那纱布裹住的药渣交给秦如歌,她问:“此事通禀皇上了吗?”
“臣......”
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秦如歌知道御医的顾虑。
“此事若由六皇子那边通知皇上,对你更不利,这样吧,本郡主带你为太医院走一趟,尽力保你,当然,本郡主也不能保证一定就成。”
御医赶紧鞠躬道谢。
“此事多半有人从中作梗,你也是无辜受牵连。”
秦如歌检查了一下药渣,果真有断肠草残渣。
御书房。
公公入内通禀:“皇上,南阳郡主还有御医求见。”
“如歌来了,快请。”皇帝狐疑,御医来作甚?
秦如歌将药渣呈上。
皇帝疑惑道:“这是?”
秦如歌向御医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将汤药被人添了断肠草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了。
皇帝怒而拍案:“大胆,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胆敢谋害年贵妃。”
秦如歌求情道:“看管不力,此事太医院有一份责任,但罪不至死,还望皇上赦免御医死罪。”
出了这种事,本该有人出来担责任,鲜血是少不了的,可她神态坚毅,似乎尚有话说,却碍于御书房人多,无法开口。
皇帝遣了众人独留秦如歌。
“如歌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这里没有别人,放开了说吧。”
“皇上,除非皇上免如歌一死,如歌才敢说。”
免死,这到底有多严重,皇帝也不得不因秦如歌的一番话正襟危坐:“恕你无罪,说吧。”
“此事,恐怕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皇帝厉目大睁,隐隐酝酿了风暴,沉冷道:“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