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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洛斐然眼里,那边已经成了他的国。
周沐仁很想问六月的音乐会结束后他还会不会回来,可不管洛斐然给出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他都会觉得十分纠结。
洛斐然一转回头,就看到周沐仁忧伤苦楚的表情,他一开始觉得好笑,笑了几声之后也笑不出来了,被连累的心里也有点难过。
“周沐仁,你表情怎么那样?”
“怎么了?”
“你知道你一皱眉头我就会手忙脚乱,你从前都是靠这个占我便宜的。”
周沐仁的心像是被戳了一刀,可洛斐然一脸的轻松戏谑,大概只是在随口开玩笑,“所以,我签约的话,你同意吗?”
“我有什么立场不同意?你似乎对夏小姐的提案很满意,既然如此,我也只有支持你。”
洛斐然脸上的笑容马上就灿烂如初,“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所以刚才我已经同夏小姐把合约签好了。”
周沐仁哭笑不得,“所以你说要征求我的意见,就只是耍我玩的吗?”
“当然不是,我是真的想征求你的意见,毕竟参加这些活动,也要你们公关宣传的大力支持。”
周沐仁心里的别扭就不用提了,“那些炒作的通告,网络水军的捧杀,你确定你承受的了?你根本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洛斐然呆愣两秒,马上又展露笑颜,“你太紧张了。公关宣传什么的,你为别人怎么策划,对我原样照搬就好。我没有那么易碎,也不会因为一些无谓的人和事感到困扰。”
周沐仁心里百味杂陈,洛斐然的相貌虽然一点都没有变化,可他的人却比他们在一起时要成熟豁达的多,似乎也更加的精明洒脱,根本是完全不需要依靠别人的样子。
他不喜欢,也不适应。
他们从前的相处模式,通通都不适用了。
周沐仁从之前就认定的一点事实就是,如果没有近水楼台的便利,他根本就不可能得到这个人,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洛斐然笑着帮周沐仁添茶,“你不希望我在南瑜多呆些日子吗?”
周沐仁才要答话,就被来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
洛斐然点的单,不多不少三菜一汤,因为饭菜的分量很小,两个人吃起来刚刚饱,也不至于浪费。
饭罢出门,洛斐然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晚上你下班后直接过去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周沐仁点头作应,站在原处目送车走远才回公司。
一下午他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钟点,跟蔡小薰打了一声招呼就匆匆出门了。
他开车到达琴行的时候,洛斐然早就到了,正坐在一台钢琴前试弹。
周沐仁远远听到第一个音的时候,身子就一阵发软,等走进到离他咫尺之遥,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知道他一辈子都弹不到这种程度,这种自知之明真是既悲哀又伤感。
洛斐然弹到中途就戛然而止,回头对周沐仁笑道,“我就知道有人在我身后,你进来怎么都不说一声。”
周沐仁脱掉手套,松松围巾,勉强挤出一个笑,“不想打扰你。”
“只是试弹而已,有什么关系。我选定这台了,你刚才听的效果怎么样?”
“非常好。”
“我好多天没碰琴键了,手指都僵硬了,从明天开始真的要找琴房练习了。”
周沐仁笑着点点头,“练习时用这架钢琴,还是琴房自带的钢琴?”
“自带的就好,我没有那么挑琴,夏小姐帮我预约了文京交响乐团的钢琴室,我每天都有三个小时可以过去练习。”
洛斐然合上琴盖,作势要往外走,“如果加上晚上的时间,还可以更长。”
周沐仁看他明显是准备离开的样子,禁不住又疑惑了,“你这就试完了吗?”
洛斐然笑眯眯地把大衣穿起来,“恰巧试的这一台我就很喜欢,可遇而不可得嘛。”
周沐仁就是再傻也搞清楚了,“其实你早就选定了吧,让我来也只是因为我之前执意说要陪你选。”
洛斐然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笑容只消失了一瞬就又回到脸上,“你这么聪明干什么,有时候挺讨人厌的。”
“哪里是我聪明,根本是你都不肯花力气敷衍我。”
洛斐然哈哈大笑,“你赌气的时候还是一副小孩子的口气,这点到现在也没变。”
两个人同工作人员打好招呼,一起出门;车上路后,周沐仁开口问了句,“想去哪里吃饭?”
洛斐然扭头看他一眼,轻笑道,“其实想去你家吃你做的牛排,不过我猜大概是不方便。”
的确不方便。
周沐仁心里这个别扭。
洛斐然马上就笑起来,“只是跟你开玩笑的,居然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乔先生对你一定很重要吧?他对你见我这种事不介意吗?还是说你一直都不敢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他?”
周沐仁把车里的广播声音调小些,“他知道你。”
洛斐然问了好几句,却只得到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回答,心里郁闷,就把头转向窗外不说话了。
气氛冷场不救的结果是,拖得时间越久越尴尬。
周沐仁脑子一昏就问了句,“这次回来,有打算去看伯父伯母吗?”
洛斐然轻咳一声,“他们都不在了,七年前爸爸出了交通事故,三年前妈妈也去世了。”
一踩就踩上了地雷,周沐仁恨不得杀了自己。
“节哀顺变……”
洛斐然被他战战兢兢的语气逗笑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在意了。自从爸爸去世,我就把妈妈接到了我家,可她不太适应那边的生活环境,交际圈子又窄,再加上思念爸爸……”
“伯母不会是……”
“你想什么呢,妈妈是因病去世。那边的医疗条件虽然很好,却也不是万能的。”
他们分开的十几年里,洛斐然究竟经历了多少事。
周沐仁的心脏一缩一缩的疼痛,又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他。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吧。
洛斐然凑近了去看周沐仁的表情,冷笑道,“你看你,又是这么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好像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无人可及,你从前就喜欢骗人,现在也是一样。”
周沐仁被洛斐然含冰的语气惊吓了,忙转头去看他。
原来他没有弄错,他脸上的表情的确是嘲讽,还有不屑。
周沐仁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气,全身也因为惊诧过度而麻痹。
他从前从没有在洛斐然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即便是当初他硬拉着他亲吻,拐他上床,他看着他时,也没有露出过这么深刻的怨恨与鄙视。
有那么一瞬间,周沐仁希望是他自己看错了,可他闭上眼再睁开,在他眼前的还是让他灵魂抽空的那个表情。
洛斐然看到周沐仁面如死灰的一张脸,也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透露了太多的真实情绪,忙把头转正向前方,淡淡笑道,“你不要一个劲地看我了,看路吧,这样很危险。”
短短的几十秒,周沐仁的脑子里冒出了太多灰暗的念头,他甚至想开足马力从高速路上冲下去,就这么拉着他陪他一起死。
周沐仁最后还是同洛斐然一起吃了晚饭。
他这辈子最难熬的一顿饭。
到达餐厅时,洛斐然的失态就已经恢复如常,周沐仁却还久久都不能平静。
他也想学洛斐然一样不动声色,把情绪都隐藏起来,可是他做不到,别说正常对话,他连假笑都做不出来。
把人送回酒店时,洛斐然明明已经走进大厅了,回头看了一眼迟迟不愿离开的周沐仁,才又默默走到他车边。
“沐仁……”
话到嘴边又出口艰难,到最后也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听起来像叹息。
周沐仁突然难过的无以复加,当初在异国时被黑暗笼罩到恐惧的不能自已的感觉,又再次噩梦般地重演,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洛斐然眼睁睁地看着车子风驰电掣地开出去,发动机发出恼人的噪响,如同开车的那个人压抑不住的悲鸣。
一路上,周沐仁握方向盘的双手都是抖的,他在家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瓶廉价的高度白酒,躲在停车场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等到十一点,乔义哲忍不住给周沐仁打了电话,打了三次都响到自然停止,第四次,那边终于接了。
周沐仁不说话,乔义哲只听到类似呜咽的闷声。
“沐仁,你在哪?”
……
“你在哪你说话啊。”
……
周沐仁沉默,乔义哲就陪他沉默。
眼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周沐仁总算开口给出他的位置。
乔义哲在听到“停车场”三个字的时候立刻就穿上大衣跑下楼,等冲到周沐仁的车旁,他连呼吸都是乱的。
“周沐仁,开车门……我让你开车门你听到没有。”
乔义哲一开始还好声好气,直到里面的那个人油盐不进不让他进去,他才气的踢了车轮胎。
“周沐仁,你发什么疯,开车门让我进去。”
他拍玻璃拍到手疼,车里的锁才一声咔嚓。
乔义哲打开车门,一眼看到的就是副驾驶位上的两只空酒瓶;周沐仁颓然地靠在座椅靠背上,两只眼紧紧闭着,泪水无声无息的往下流,沾湿了满脸。
他已经醉到根本就不管自己的仪态了。
乔义哲说不出一句话,好半天都弯着腰站在车外头发愣。
能让周沐仁失控如此的,除了洛斐然也不会有别人,他不想深究那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痛。
心痛,喉咙也痛,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强酸灼烧的疼痛。
僵持半晌,乔义哲还是行动了,先把那两只碍眼的空酒瓶扔到停车场的垃圾箱里,再走到驾驶座把周沐仁连拖带抱地拉出来,锁车拔钥匙,背人去电梯间。
进了家门把周沐仁放倒在沙发上,乔义哲才发现了惊人的细节。
周沐仁腿上的石膏不见了,他下面好好地穿着袜子鞋子,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
这家伙,难道这一个来月都在骗人吗?
乔义哲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人弄起来掐死,最后还是理智战了上风,一路把醉鬼背上楼。
兴许是颠簸中周沐仁硌到了胃,他身子一贴床就翻身做出要呕吐的姿势,吓得乔义哲赶忙把他弄到洗手间,扶到马桶旁边等他吐完。
这鼻涕一把泪一把,醉到不省人事,人事不省的家伙,哪里还有一点他们初见时风高雪冷的气质。
乔义哲耐着性子等他吐完,逼他用温水漱口,再下楼把剩饭熬成一点稀粥,喂他吃了一些。
周沐仁彻底瘫成了一滩泥,要乔义哲捅一棍他才动一下。
乔义哲帮他刷了牙,再把人扒光了拖进浴缸,拿着莲蓬头把他从头冲到脚。
即便被折腾成这样,周沐仁还是不肯醒,一双眼畏光似的合着,眼角时不时会流出眼泪。
乔义哲把他整个人弄干净了再擦干,套上睡衣扔到床上。他自己躲到洗手间像个有强迫症的洁癖一样把四溅的水渍处理干净,再把浴缸马桶清洁的一尘不染。
等他出来卧室的时候,床上的周沐仁像尸体一样动也不动,整个人散发着阴郁的死气。
乔义哲心里又酸又怒,又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只好带着愤懑爬上床,关灯睡觉。
才经历了这种事,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辗转反侧了半个小时,乔义哲忍不住去推周沐仁的胳膊,“喂,你死了没有?”
周沐仁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有。
乔义哲干脆爬起身凑过去摇他肩膀,“周沐仁,你死了没有,没死就应我一声。”
……
“你再装死,我就睡了你,你不是一直想换个上下吗?你不怕我趁人之危?”
……
乔义哲坐在周沐仁身上,伸手解他的睡衣扣子,他觉得他正在摆弄的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就算他现在一刀捅了他,他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他其实能够明白他身下的这个人放空一切的消沉,酒精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失态的借口。
乔义哲长叹一声,从周沐仁身上翻下来,有样学样地跟他一起挺尸。
时间仿佛静止了,不知过了多久,周沐仁终于从坟墓里爬出来,翻身抱住乔义哲。
“义哲,我疼……”
乔义哲从头顶冷到脚趾,他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脑子里乱的只能想到一件事。
洛斐然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周沐仁痛到这个样子。
难道是他试图破镜重圆,被人家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吗?
还是洛斐然试图破镜重圆,周沐仁纠结于道德与理智,才华与现实这些事,而做出了口是心非的回应?
不管谁主动谁被动,谁伤谁更深……那两个人之间都不会再有第三者的位置。
乔义哲笑了,嘲笑周沐仁也嘲笑他自己,心里面除了如释重负,更多的是不甘心,和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情感。
周沐仁把乔义哲又搂紧了些,“义哲,我冷……”
他心里明明想的是另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没完没了地叫他的名字。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结束了吧。
没有轰轰烈烈,也不是特别平淡……
好在他没有当初被郑毅抛弃的时候压抑的那么生死不能,失恋这种事,果然练习多了人就麻木了。
乔义哲回话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早就告诉你要跟人家好好说明白,是你自己非要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