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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全天下的喜事都赶着今天了吗?”慕华胥意味深长一笑,“袁捷,你去问问孤将军这是要唱哪一出?他是娶紫砂呢?还是来娶你啊……”
袁捷恶寒,他主子要他上去问孤苏郁,是想让他去送死么?
即便是他和主子一起上,也不能保证能和孤苏郁打成平手吧?若是主子他一群哥哥一起上,也许能保证把孤苏郁打残……
瞅着那迎亲队伍渐渐走近,四周围观的人也安静下来。他们都屏住呼吸看着迎面走来的盛装队伍……
“下马了……”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来真是朝隐月阁来的……”
这大婚当日出现两家新郎也是大伙儿头一次见到!
在长安住了几十年,这新郎两个凑到一起来,也是奇了。
孤苏郁从白马上一跃而下,众人都为他冷凌之气所骇,乖乖的让出道来。
韩溪走在前头,身后一排黑衣人跟着,等那几个黑衣人在围观的群众前头一站,孤苏郁才大步向前走去。
寡月抬眼凝着朝他走来的孤苏郁,清澈的凤目变得阴鸷。
萧肃和卫簿挡在寡月身前,反观萧肃已将剑横亘在胸前了。
孤苏郁冷凌的目光落在萧肃身上一瞬,似乎是一瞬之间他就伸手去拔萧肃手中的剑……
那一眼之快,卫簿只感受到一阵风拂面而过,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瞧见孤苏郁反手剑抵着萧肃的腰,萧肃已站在孤苏郁的身后,剑鞘抵着孤苏郁的后颈。
“果然是你……”那冷凌阴寒的男子启唇道,唇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萧肃,身为剑士你卖命给了这个懦夫?”
萧肃自知孤苏郁指代的是谁。
听到孤苏郁骂自家主子懦夫,卫簿气得不轻,反观自家主子却是一脸镇定,丝毫不为这句话有所波动。想想主子是因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所以不想同这人生气的,所以要表现出临喜事的大度……
萧肃将剑鞘抵着孤苏郁更近了些,沉声道:“他是我主子,你这是侮辱我主子。”
“萧肃,如今剑在我手,你手上的是剑鞘。”孤苏郁横眉冷声道。
“即便只是剑鞘,也足以让我与你同归于尽。”萧肃咬牙冷声道,阳光之下他额头的汗水已渗出。
“身为剑士,竟然让别人拔下你的剑,废柴!”孤苏郁手中剑一挽,转身割破了萧肃右手手臂,鲜血从萧肃右手手臂上流下。
身旁有人高呼:“流血了。”
孤苏郁将那沾血的剑丢弃在地上,大喜的日子见了血水,也着实是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萧肃没有去拾躺在地上的剑,而是用手边一段红绸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
大喜的日子的确见不得血光……
只是孤苏郁说的又何错之有?他连自己手中的剑都不能管住,又有何颜面以剑士自居?
倒是卫簿上前去将地上的宝剑拾起,擦干净上头的血水后将宝剑入剑鞘,他想还给萧肃又顿然觉得这剑萧肃这会儿定是不想接下了的,不若由他拿着吧……
哪知,萧肃从卫簿身边走过,拿过卫簿手中的宝剑。
卫簿讶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失神多久,只瞧见那一身阴寒之气的少年,挑衅的凝望着他家主子,末了,他走到紫砂面前,那骇人的气势,让紫砂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孤苏郁就这么拿过紫砂手中的长弓,也就是先前寡月用过的长弓。
在众人还来不及高呼之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气势,箭指向那远处的靶子,长弓一展,那箭羽就飞射而出!
众人头一偏,就瞧见那只羽箭将先前阴寡月射出的那柄羽箭射了个穿透,远远地就能瞧见先前渣在红心上的那支箭四分五裂,箭羽从高处掉了下来……而孤苏郁射得那柄箭完好不动的扎在靶心。
有不知场合的,拿这场景当成看戏的人高呼一声:“好射术!”
接着四周的人都凝着高呼的那人,那人脸一红低下头去。
的确是好射术,可是这个时候,行这种举动,傻子才看不出这人是来“抢亲闹事”的。
先前阴大人已经将箭射上去了,这孤将军倒好,穿着喜服来将箭给射下来了,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众人心里都道:看这出戏最后要怎么收场了!这孤将军摆明了也要娶华胥楼主的妹妹!
“让一让,都让一让。”
这时候从人群左侧又杀出一队人来,众人瞧去,是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子衿公子。
郑子衿瞅着众人瞧他的眼神,不禁道了句:“本公子可不像某些人……恬不知耻的来抢亲挑事,本公子哥哥结婚,本公子不穿红色穿什么?”况且新妇他哥也穿红色,为什么他们不用怪异的眼神瞧慕华胥?瞧他作甚?
孤家的听到那句“恬不知耻”已将刀子似的目光投向郑子衿了,郑子衿觉得背部发麻,默默打开纸扇,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郑子衿快速走到他“靳哥哥”身后,末了才敢一收纸扇指着孤苏郁道:“姓孤的,你这身行头是嘛意思你?”
孤苏郁长眉抖了抖,有种想将这小子剥光了在街上溜溜的冲动,倒是敢躲在阴寡月身后指着他说话,真心是活得腻烦了。
“迎亲。”少年惜字如金,面容冷峻之中带着旁人看不出的虚弱柔和,他自知这一趟前来,并不为人赞同,甚至他的父亲和阿姊都是极力反对的,可是……他做不到,做不到袖手旁观,也许一切的情爱淡了,但是也抹灭不了一段曾经拥有,那记忆鲜活在生命里,不是说遗忘就能遗忘的,即便不是爱,只是一时的性味衍生而出的一种依赖情绪,也抹杀不了……
他终究是想为曾经做些什么,即便是为她画上一个句点。
“呵,还真是说得出口了!”当事人还没着急,郑子衿已气得“小脸鼓鼓”,“你是迎谁?是紫砂还是小尘子?”
郑子衿的话音刚落就有不怕死的笑出声来。
孤苏郁抖动的长眉顿然拧成一团,他眼都没抬,众人只听到他奇冷无比的声喉:“小子,你若不想被割下舌头煮水,只管继续说。”
郑子衿顿然噤声,纸扇捂着嘴不再多说一句。
孤苏郁这才正眼凝视阴寡月,如今他见阴寡月只道气色比以往好了许多,看着也少了些弱柳扶风的样子,看来,这些日子他过得不错。孤苏郁深凝着阴寡月,正欲启唇,却见阴寡月上前一步,凝着他一字一句道:“孤苏郁,别以为今圣怜惜你,殷叔护着你,我阴寡月便不敢拿你怎么样!”
他与顾九大婚的日子,这人一袭喜服吹吹打打前来,无疑是在众人面前掴他的脸!
孤苏郁,他太过分了!
寡月绯袖中拳头紧握,咬牙切齿。
孤苏郁眉眼一动,“阴寡月,我倒是乐意见到你拿我怎么样!”
如此一言,众人似闻到火药的味道,再看他二人都是剑欲拔弩欲张之势态。
末了,旁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是不出手不得解决的了。
果然孤苏郁袖子一卷,韩溪腰下的剑就落入他手中,他凝着阴寡月冷冷的笑,又将那把剑朝寡月抛去,他启唇道:“杀了我,你就可以娶她了。”
众人闻声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候都转眼望向接下那把宝剑的阴寡月。
“剑已接下,我便当你是默认了!”孤苏郁说着已将腰间软剑取出。
什么?
当真要大打出手,死一个,才肯罢休吗?
众人咽下一口唾沫星子,这婚礼可不要成为其中一个的丧礼便好。
寡月压抑不住心中那股愤恨,孤苏郁的提议倒是称他心意!杀便杀,他绝对要看到他孤苏郁倒在他的剑下!
这时苏娘、朱红等人已搀着顾九从内阁出来。
慕七、扶风、子衿等人都望向盖着喜帕的顾九。慕七眉头一皱,示意一旁的紫砂将顾九挡在里头,新娘子这会儿见人总归是不好的!
袁捷抱着一大摞东西,愁眉苦脸的望着自家主子,在慕七身边嘀咕道:“都怨主子,若是不折腾出这些阴大人早将九姑娘娶走了!”
慕七眉头一挑,莫名的来了气,怎地就怪罪到他头上来了?他不过是想刁难寡月,让他知道娶妻不易,一辈子都对九儿好!
“这可怎生是好!”一旁卫簿也直跺脚。
顾九被挡在里头不得出来,四周虽吵闹,但她已听到了刀剑相触的声音……
她迫切的想甩掉喜帕翘首张望,苏娘瞧出了她的意图,上前在她耳边说道:“这喜帕只有老爷能……拿的……”
果然顾九没再动了,安静下来,却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
苏娘无疑是担心的,自家少爷她又不是不知,一个破落身子如何能对抗一个将军,她倒是希望这会儿皇上能来……
这头朱红、赭石、紫砂等人手心都急出了汗水来,撑着脖子瞧着外头。
“哐——”的一声伴随着一旁围观人的大叫。
“哟!”
“完了,阴大人手中的剑被打掉了!”
闻言,阁楼正堂中的新妇身影一颤。
众人朝那头望过去,一身喜服的阴寡月因孤苏郁步步相逼,节节败退。
那人剑锋凌厉,誓要让他皮开肉绽,就此魂断!
阴寡月心跳到嗓子眼中,看着那直指来的剑尖,他有些力不从心的应对着,若是孤苏郁无兵器在手,或许能打个平手,只是孤苏郁的剑法是神剑孤影所授,他此前完全不知孤苏郁的一招一式之走路……
眼看那剑尖就要直抵寡月的咽喉——
“不要!”
“不要!”
两个声音传来,一个是从阁内传来,承载着不安与焦虑,还带着一丝茫然无措,顾九没有瞧见,而是径直的呼出声来,也许是与阴寡月的心心相惜,方才她感受到了寡月的惶恐不安,所以唤出声来……
还有一个声音从远处人群里传来,浑厚之中带着浓重的忧心与紧张。
众人只见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两人,那容颜绝美的少女搀扶着一个中青年男子。
那男子一身褐色衣袍,身姿修长,容貌尚可见俊雅之态。
孤苏郁手一滞,那一剑终究是没有刺下去……
那阴寒无比的凤目,变得悲痛,也不知是在悲痛什么……
也许是真的该画上一个句点了,那一段不属于他的岁月,他蛮横无理的占有着一个女子的温柔,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是他年少时生命里的白月光,而月光始终只是月光罢了……
对,那个知道怜惜他的韩月儿已经死了,她坠崖死了!
孤苏郁的软剑打在阴寡月的身上,他一寸一寸的打,却不曾伤他皮肉,只是那身华美的喜服却出现了裂痕,胸前的绸花化作片羽……
他似是要将怒气宣泄出来,他一生骄傲自负,从未想过放手!短短数日,却一次又一次的不得不向命运妥协,逼迫着俯首称臣,逼迫着他不去恨那始乱终弃的父亲,逼迫着他不得不放手……
缘何命运待他如此偏薄!缘何阴寡月能有愿意相随他一生不离不弃的爱人……
“阿弟!——”瞧着阴寡月喜服就要被孤苏郁打烂了,那女子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
这一声让孤苏郁清醒了许多……
他看似失去了所有,倒头来却收获了亲人……
多年前的战友还愿意信任他,他的父亲在寡少的言语之中却能处处让他感受到那出如山的父爱,还有他的阿姊,阴寡月的兄长死了,而他的双生阿姊还在……
未来,似乎还有很长的路,那些关爱他的人都还在,他不再是生活在无边无际黑暗之中的孤苏郁。
昨夜,他的师父说:为师一生都在训练杀手,终究是只能把你当杀手一般养大,为师知道你父亲是恨着我的,或许九泉之下你的母亲也不能原谅我……苏郁,为师就是这么一个极端的人,不懂得如何教导,但是为师想说喜欢便去抢来,不管她是谁的妻子,这一世活着……不就是图个喜欢。只是……为师想你父亲说的也是对的,看着她幸福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那年少时候一时的偏执,或许终究不是爱……
那软剑从手中滑落。
阳光之中绝美的少年,眉目中的阴寒褪去,他突然大笑几声。
或许,就在昨夜他便想通了,今日他来不是逼迫着予阡做出选择,更不是来了解他与阴寡月的恩恩怨怨……
他只是想,用另一种方式将予阡交到这个少年手中。
他是横亘在予阡与阴寡月之间的阻碍,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她恨他,他一直知道,只是他身为一个将军的骄傲不容许一个女子在他面前表现的自我而又要强,那时他认为,她的眼里不能没有他的影子……他抬头望着蓝天,那阳光依旧刺眼。
他们三人之间的过往不可能一笔勾销了,禀德十年他奉晋侯之命想要烧死阴寡月,他想若是那个时候真的一把火焚尽了一切,或许也不会再有这么多的恩恩怨怨……
周子谦说那一场火阴寡月和顾氏女都没有死,果真都没有死,倒头来他造的孽,受到了报应。
他一把火,没欠下人命债,却燃起了一场情债……
他游离的目望向隐月阁的大门处,从隐月阁的汉篆牌匾,一直往下,直至目光之中出现一抹绯红,他刀削似的薄唇高高扬起。
“顾予阡,我只是想用我的卑鄙、阴暗、狠戾、还有丑陋,衬托他的高风亮节、清风皓月、温儒俊雅……你恨我,怨我过去、今日给你们的刁难,是我阻碍了你们的相亲相爱,如此要你看清了一个人的好,一个人的坏……即便如此,我孤苏郁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改变!一个不爱我的女人即便是嫁给别人我也不会心疼!”
他拂袖转身,那一瞬那阴寒的背影之中,让人瞧见的不再是一个阴寒孤独的灵魂,他终是强大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过往,只与寂寞有染,与爱情无关。
那楼阁之中,朱色屏风之后,那一身喜服的女子,喜帕之下的唇角一瞬高扬——
还是一如她初见时候的孤苏郁,骄傲的让人……
无论是雪夜之中见到的孤傲少年,还是那夜孤府的绝美少年,或者……是宫门之外执韩月儿之手的孤苏郁……
他只是骄傲自负过了头。
过往,且随着二月的春风流逝在岁月中吧。
原来悲愤与偏执倒头来都成就了一场空梦。
唯一留下的是心头的丝丝悸动,与挥之不去的幸福感受。
顾九见两个身影绕过巨大的屏风。
她似乎是听到了嘈杂的喧嚣声,接着是一阵热浪涌进。
“都别吵,还怕爷背不起自家妹妹?”慕七大笑道,“寡月既然不想换喜服,爷也不想刁难他了,爷这就给他把媳妇背出去!”
群人的起哄声中,顾九已明白了,是慕七要来背着她出去,将她交到阴寡月手中……
她有些茫然的被苏娘牵着,脑海里盘旋着孤苏郁将才的话……
隐月阁外,一身喜服的少年凝着孤苏郁远去的方向,那双清澈的目一转忧伤。
果然可恨至极,他来时让他忆起往昔的恩恩怨怨,忆起顾九所受的苦难……
他走时潇洒恣意,又让他不忍去恨,反倒该死的认为他值得尊敬……
孤苏郁,他果真是他的克星,这一世不以正眼相看了,那么他们就斗个你死我活,继而看谁儿孙满堂,活得恣意风流,再看谁先入黄泉,结束这一世的恩恩怨怨吧……
卫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他将手中萧肃递来的新绸花给寡月系上,末了,柔声道:“主子,一会儿夫人就要出来了,莫要为了一些人伤感,夫人常说人生百态,每个人都有自己存活于世的姿态……卫簿不懂别的,但懂得自己快乐在乎的人快乐就足够了……”
那少年猛然抬起头来,双目炯炯,蓦然失笑……
有些道理旁观者比他这个当局者看得清楚……
卫簿瞅着主子笑了,来了精神,跟着欣慰一笑。
“爷,咱们接九姑娘。公子……公子在天上看着呢!”
卫簿提及南衣,寡月眸光一动,凤目顿时柔和了许多……
“都吹起来,鼓也打起来。”卫箕忙同身后的迎亲队伍吆喝道。
这时郑子衿也命新妇这头的鼓乐吹奏起来。
“子衿公子,您这到底算是哪头的?这女方的鼓乐声要盖过男方的以后才不会被欺负,可是由您主持这个是不是……您终归是男方的人吧……”有好事的也吆喝起来。
郑子衿眉头一挑道:“本公子即是男方这头的,也是女方这头的,况这新妇从隐月阁出阁,就是本公子的事情。”
末了,郑子衿同身后的乐班道:“没吃饭吗?声音再大一点,盖过去,盖过去!”
两方都卯着劲儿吹奏着,这时候,鼓乐声中,慕七背着新妇从隐月阁的屏风处朝隐月阁外走。